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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馬瑟對新工作的進展很滿意。她把整個團隊分成六人一個小組。她堅持從頭到尾參加簡短而緊張的簡報會,一個小組接著一個小組。她鼓勵下屬們坦誠相見。這就意味著,首先要讓他們在與她打交道時有安全感。他們必須相信他們和瑪麗有共同的目標,共同的對手。他們一旦明白這點,就能熟練掌握任何種類的實際工作方法和合同簽署策略。讓所有人都朝同一個方向努力——那就是取得進步的方法。

羅布已經旁聽了前兩個小組的會議。他宣稱他想看看她是怎麽工作的,以確保他的戰術能與她的總體策略保持一致。他的雙眼從未離開過她的腿,一點筆記也沒做,瑪麗懷疑他參會只是為了看她的腿。這沒關系。不管戰勝他的是她纖細的小腿,還是她管理員工的高超手段,他都即將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

到目前為止,員工們爭先恐後地想給她留下深刻印象。這是蕭條時期的工作樂趣。任何在職人員都孤注一擲地想要維持現狀。為了給新老板留下好印象,那些生來強悍的人也清楚地知道要保持一張笑臉。他們都想確定一點:這把新掃帚如果準備把某些人掃地出門,他們自己不會在那個畚箕裏。

當然,總有例外出現。比如加雷思,他沒有在他所在的小組的會議發言。他只是坐在那裏,雙臂交叉,腦袋歪向一邊,臉上一副無聊而傲慢的表情。瑪麗試圖讓他告訴整個小組,他們昨天討論時,他在暗示些什麽。但是他只是抱怨地嘟噥一聲,然後說:“我最好先讓你搞清楚一點,沒理由為還沒發生的事情如此興奮。不是嗎?”

瑪麗已經看過加雷思的工作業績,清楚他是最有效率的員工之一。顯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她不準備讓加雷思利用這點討價還價,讓他覺得他拿到季度考核獎金是理所當然的。她如果不施加更大的壓力,告訴他誰是老板,他很容易就會變成她的眼中釘,攪亂她處理問題的方式。因此,她露出甜甜的微笑,說:“我覺得研究解決問題的新思路時,想法多多益善。從現在開始,我們每半個月會開一個簡短的小組會議。加雷思,我希望你能為下次會議寫一個提案,概述你的想法及產生這個想法的原因。我相信我們能找出更好的方法達到我們的目標,沒人比你對此有更深的理解。我期待你們所有人都能提出建設性意見。加雷思,我很高興你願意打頭陣。”

他對瑪麗皺起眉頭,顯然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中了埋伏。但他沒有再說什麽。而且,他已經沒有機會在飲水機邊煽動異議了,因為,他和羅布及其他六個人一樣,要在這個下午請調休假。維多利亞球隊即將在足總杯迎戰紐卡斯爾聯隊,而他們是忠實球迷,會提早下班,趕往東北部觀看比賽。

午餐時間結束,瑪麗跟著球迷們一起走出公司。她想要在辦公室外待上半小時,看看那些她不需要負責的臉龐,遠離辦公室隔間,用美麗的畫作刺激神經。從辦公室步行到城市藝術畫廊只需三分鐘,她特別喜歡陳列在二樓的“蘇格蘭彩色畫派”的藏品。凝視著J.D.弗格森18和威廉姆·麥克塔加特19的畫作二十分鐘後,她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重獲新生,準備面對需要打氣和激勵的員工。

瑪麗坐在一張皮面長凳上,面前是一塊巨大的帆布畫板,畫中有兩個印象派風格的小孩身影。他們穿著白色罩衫,跪在海邊的草叢和香石竹中,身後是一片藍色和白色交雜的大海,他們上方是充滿蓬松積雨雲的天空。她從包裏拿出一根胡蘿蔔和早上自制的辣泡菜沙拉,大口咀嚼著。與此同時,她的眼睛沒離開過那幅畫,如饑似渴地欣賞著那些復雜的筆觸如何累積聚合,創造出觀眾腦海中的確定形象。她自從第一次在一個蘇格蘭小鎮遇見它們時就愛上了這些畫,當時她正好被臨時調往她以前雇主的一個分公司。她在吃午飯時逃到藝術畫廊,並為它們對她產生的神奇效果而震驚。她幾乎不敢相信,在她居住的小城裏收藏著所有這些名作。“我們真是俗人,”她曾經對堅持陪她去畫廊的馬可說,“居然不知道這些大師級作品就在家門口。”

她知道馬可無法感受到像她這樣的藝術熱情。但馬可喜歡和她一起去,分享她的興奮之情。而且不知怎麽,她在各個畫作之間行走時,知道他坐在某張長凳上,用蘋果手機玩著憤怒的小鳥,她就會有一種安全感。

然而,這天注視著她的並不是馬可。瑪麗吃著午餐,心裏很清楚她正被某人打量著。在下一條畫廊的一張相同的長凳上,一個男人顯然正沉迷於兩幅L.S.洛瑞20的海景畫,這位畫家很擅長用藝術家的尋常主題表現工人階級的生活,形成令人驚訝的強烈對比。然而,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心思完全在瑪麗身上,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是一個不會把東西吃得到處都是的人,他想。當然,她在藝術作品中間吃飯。不過,瑪麗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不會灑落或滴下任何東西,不會留下任何碎屑。他喜歡她這一點。一個女人如果在乎自己在公共場合吃東西的樣子,很可能在其他方面也很挑剔。不像那些蕩婦,無法好好照顧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