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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肩膀看,驚恐地發現一個搗蛋鬼偷偷摸摸地來到他身後。他嚇了一跳,意識到阿姨正看著他。“對,你,你這個傻大小子。”

他搖搖頭,上嘴唇因為恐懼而噘起,牙齒露出,好像一條緊張的小獵狗。“沒什麽。”他說道。

“你說謊,”阿姨說,舀了一勺超多的奶酪通心粉到他的盤子裏。“到後面來。”她招招手,用頭示意通向廚房的邊道。

托尼現在真的害怕,確信沒有人在看著,從旁邊走向通道。他把盤子緊緊抓在胸前,站在廚房門口,就像一塊水平放置的盾牌。那個女人走向他,把他帶向後廚角落,阿姨們工作的地方。四個女人正在冒著熱氣的深水槽裏洗大罐子。還有一個斜靠在後門柱子旁,抽著煙。“自己坐下來吃。”那個女人說道,指著工作台旁邊一個高腳椅。

“又一條該死的需要被拯救的小狗嗎,瓊?”抽煙的女人說道。

饑餓戰勝焦慮。托尼把食物大塊大塊地塞進嘴裏。那個女人,瓊,滿意地看著他,手臂環抱在胸前。“你永遠是最後一個來的,”她說道,聲音很友善,“他們故意刁難你,是嗎?”

他感到眼淚湧出眼眶,幾乎被滑溜的通心粉噎住。他低頭看著盤子,什麽也沒說。

“我養了狗,”她說,“我得在放學後遛狗。你喜歡遛狗嗎?”

他不喜歡狗。但他想和瓊這樣跟他說話的人在一起。他點點頭,但仍然沒有擡頭。

“那就這麽定了。放學鈴響後,我在後門等你。你需要告訴家裏人嗎?”

托尼搖搖頭。“我外婆不會在意,”他說,“我媽媽從沒有在七點前回過家。”

這是這樣開始的。瓊從不詢問他的家庭生活。托尼明白可以信任瓊後對她訴說自己的事,但她從不深究,從不評判。瓊有五條狗,每一條都個性顯著。托尼從不像瓊那樣關心那些狗,但學會了假裝關心。並不是以無禮的方式,因為他不想讓瓊失望。瓊沒有試圖成為托尼的母親,或是哄騙托尼,從而讓自己在他的生活中更重要。她是個沒有孩子的善良女人,對托尼痛苦的關注就好像在動物救助站關注那些狗一樣。“我總是想認識性情好的人。”她會對托尼誇耀,也會在停下來跟其他遛狗者聊天時這麽說。

她鼓勵托尼。瓊不是個聰明的女人,但能認出聰慧的人。瓊告訴托尼,他忘記那些折磨他的事,才能想到和看到其他事。他通過考試後瓊會擁抱他;他氣餒時,瓊告訴他能做到。托尼十六歲時,瓊告訴他不能再來看她。

他們坐在她廚房裏那張塑料貼面的桌子旁,喝著茶。“我不能再讓你過來了,”瓊說,“我得了癌症,托尼小夥子。癌細胞顯然已經他媽的擴散到全身。他們說我只有幾個星期可活。我明天會把狗帶去獸醫那裏安頓。它們太老了,無法適應其他家夥,而且我覺得你外婆不會收留它們。”她輕輕拍著托尼的手。“我想要你記住我現在的樣子。如同以往的樣子。所以我們現在要說再見。”

他嚇壞了。他抗議瓊的決定,聲稱願意陪在瓊身邊,直到最後。但是瓊堅持己見。“都已經安排好了,小夥子。我已經安排好一切,我會住進臨終安養院。我聽說那裏的人很好。”

然後他們都哭了。托尼很難接受,但還是尊重瓊的願望。五個星期後,另一個管飯的阿姨把他叫過去,告訴他瓊已經死了。“非常安詳,真的,”她說,“她留下了一個該死的大攤子。”

他點點頭,不相信自己能說出話。但是他發現瓊已經教會他如何弄妥一個該死的大攤子。他不再是那個瓊曾經幫助過的小男孩。

多年後,他攻讀研究生,探究人格障礙和心理變態問題時,明白了瓊為他做的事所具有的力量。說瓊把他從晚餐隊伍中抓出來是拯救了他,不讓他受到接下來的傷害並非誇大其詞。她是第一個對托尼表現出愛的人。一種率直、冷靜的愛。這是真的。那就是愛,他即使沒有經驗,也可以辨認出來。

然而盡管有瓊的介入,托尼還是從沒完全掌握和其他人隨意溝通的藝術。他學會假裝——他稱之為“假裝是人”。他不像那些與他共事的男人那樣有很多朋友。他也不像他們那樣,有女朋友和愛人名單。所以他在乎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對他來說都意義重大。他想到會失去卡羅爾·喬丹,心口作痛。患上心臟病之前是不是有相似的感覺?

失去她的方式不止一種。卡羅爾曾經清楚地表示不在乎是否再也不見托尼。但總有希望改變卡羅爾的這種想法。而其他失去的方式無法改變。處在目前狀態中的她幾乎不看重自己的生命。托尼可以想象她決定獨自對付萬斯,他擔心卡羅爾那樣做只會有一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