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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沒錯,斯黛西。”他說話時,伸手去拿外套,在口袋裏摸索車鑰匙。他把一只手套進袖子,然後把電話換到另一只耳朵。“你打電話給我是對的。把這件事交給我吧。”

“謝謝。”斯黛西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她好像想說什麽,但考慮一下,還是不說為好。然後她匆忙說:“照顧好她。”電話斷線了。

他把另一只手塞進袖子,跨上台階,用掛鎖把船鎖住。托尼覺得斯黛西說那四個字,好像重案組所有人扼住他的喉嚨大喊道:“她如果發生任何不測,我們會殺了你。”

“我會照顧好她,斯黛西。”他對著夜空說,跑上碼頭,沖下船塢,直奔停車場。他沒有停下來思考,直到進入高速公路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不知道要去哪裏。他也沒有斯黛西的號碼。“你這個蠢貨,”他對著自己大叫,“你這個白癡。”

他覺得只能打電話給寶拉。電話直接進入語音信箱,他在聽提示音的整個過程中都在咒罵。嗶嗶聲之後,他說:“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寶拉。我沒有斯黛西的號碼,而我需要她發短信給我,告訴我怎麽去她剛才說的地方。請不要問我們倆是怎麽回事,否則我會哭。”

這不是無聊的威脅。托尼已經決定保持情感疏離,但還是開始擔憂,維系情感的繩索似乎正在磨損。他很容易就想到卡羅爾在他的生活中是多麽重要。他已經習慣於他們在一起,習慣了兩人偶爾交流時他產生的愉快心情。卡羅爾的存在是保持他感情持續穩定的力量。

他在成長歲月中從沒學會與他人建立愛和友誼。他的母親瓦娜莎冷酷無情,一言一行都經過精確的計算,以獲得她想要的東西。這是個拿刀對著未婚夫埃迪·布萊斯的女人,因為當時這似乎是最能獲利的事。托尼是幸運的,因為母親沒有計劃殺死他。但母親把他嚇跑了。

托尼還是個孩子時,瓦娜莎忙於建立事業,不願戴上為人母的枷鎖,幾乎把托尼丟給外祖母,而外祖母也是個冷酷的人。外祖母憎恨他剝奪自己應該無拘無束的晚年,而且她讓托尼明白這點。瓦娜莎和外祖母都沒把社交生活帶回家中,所以托尼從來沒有多少機會看到人們正常的交往方式。

他回顧童年,會看到一個被損害生命的完美模板,這個被損害的人最終成為臨床醫師和側寫師。沒人愛,沒人要。因為正常的童年惡作劇或隨便什麽事情受到嚴厲責罰,遠離成長和發展所需要的正常交往。從未出現的父親和咄咄逼人的母親。他面談那些成為他病人的精神病患者,聽到如此多與他自己空虛童年相似的經歷。他想,這就是他如此擅長這份工作的原因。他理解他們,因為他差一點就變成他們。

愛拯救了他,給了他同情心這件無價禮物,這也是唯一能拯救他這類人的東西。它來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他記得,所以知道這是真的,因為別人一直以來都這麽說他。他沒有很多客觀證據。幾乎沒有照片。有幾張老師給的班級照片,因為老師強行要求瓦娜莎訂購一張,不過如此。他只知道哪一個是他,因為他的外祖母指給他看。外祖母通常還要加一句:“任何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會知道誰是最沒用的雜種。”然後她用因關節炎而凸起的手指戳著照片。

小雜種托尼·希爾。短褲有點太短和太緊,露出瘦削的大腿和突出的膝蓋。肩膀蜷著,手臂僵硬筆直地落在身體兩側。臉窄窄的,頂著一頭蓬亂的卷發,似乎從未有過女人兮兮的設計師替他修過頭發。小孩子的謹慎表情,像是不確定下個耳光來自哪裏,但是知道它會來。但即使在彼時彼地,他的眼睛也引人注意。眼裏閃爍的藍光被身上其他一切襯得明亮。這雙眼是還沒有完全屈服的精神的外觀。還沒有屈服。

他在學校總是被欺負。瓦娜莎和外祖母賦予了托尼明顯的受害者氣息,很多人一眼就看出他無人保護。你可以猛揍托尼·希爾,知道他的母親第二天早上不會出現在學校,像賣魚婦一樣對著校長大吼。他總是最後一個被選中參加集體體育活動,第一個因為任何事受到嘲笑。他就這樣在痛苦的狀態中坎坷地度過學校生活。

他總是最後一個出現在食堂。他懂得這是唯一可以吃到一點飯的辦法。他如果讓所有的大孩子在他之前吃好,就可以守住自己的盤子,碎屑和蛋奶沙司不會“不小心”掉在燉肉和水果布丁上。沒有一個小孩這時還有興趣絆倒他或在往他的薯條上吐口水。

他沒怎麽注意過管飯的阿姨們。托尼習慣把頭低著,希望大人們不會注意到他。所以一位管飯的阿姨某天在他靠近熱騰騰的桌子時對他說話,讓他吃了一驚。“你怎麽了?”那個阿姨說道,濃重的地方口音使得這個問題聽起來像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