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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爾旋風般離開遊艇後,阿爾文也回到總部。托尼通常會很高興別人任由他自行其是,即使是他喜歡的人。但是現在,卡羅爾每次離開他,他都會心懷恐懼,擔心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卡羅爾來遊艇並不是為了和解,托尼知道這一點。她來,是因為她需要從托尼這裏得到些東西,這種需求勝過了她不想讓托尼出現在視線中的願望。當前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托尼的心裏充滿悲觀情緒。

他厭惡獨自一人待著時,他知道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工作。於是他回到電腦前,試圖將卡羅爾·喬丹忘掉。但這並不容易。他始終記得卡羅爾的痛苦。托尼討厭看到她痛苦,尤其是這種痛苦可能,至少部分是因為他。最糟糕的是,她已憤然離去。他不知道卡羅爾在哪裏,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她。

托尼試圖集中精神,但是不管用。艙內他沒吃完的魚和薯條散發出的氣味讓他心煩。他把垃圾袋從水槽下的桶裏拉出來,打個結。然後他爬出去,來到船尾,走上浮橋,把垃圾丟到最近的垃圾桶。他讓艙門開著,這樣夜晚涼爽的空氣可以讓船內清新一些。“如果這是一部驚悚電影,”他大聲說道,“壞人現在已經潛入船艙。”他往回走,注意到船一動不動。“但我沒有這樣的運氣。”

他回到船上,斜靠著船尾的扶手,眺望碼頭。一艘艘船的頂部看上去像一群黑色的甲蟲,排列成行。有幾艘船亮著燈,一片柔和的黃色燈光蕩漾在黑色的水面上。遠處,一個男人遛著兩條蘇格蘭西高地白獵犬。一群年輕人離開酒吧,他們亂糟糟的說話聲響徹碼頭。曾經的舊倉庫如今變成可欣賞運河流域景色的公寓,長短不一的燈光照亮黑暗的外墻,將其分割成各種不規則的形狀。

“動機,”他對著一只遊過的野鴨說道,“這是區別心理學家和警察的要素。我們不能沒有動機。但是警察並不真的在乎動機。只要事實,女士,他們只要事實。法醫證據,目擊證人的證詞,其他一些他們認為你無法偽造的東西。但是我並不為事實所動。因為事實就像風景。你看到什麽,取決於你所站的角度。”

鴨子停止向前劃水,回來聽他繼續說。“我需要知道這些謀殺案的動機,”托尼說道,“人殺人不只是為了取樂,盡管有些殺人犯是這樣說的。在他們看來,他們所做的事是有意義的。目前這個兇手殺害性工作者,但動機與性無關。動機也跟殺人產生的快感無關,因為他每次殺人的方式都不同。會因殺人而產生快感的人都有非常具體的觸發他們快感的作案手法。能觸發我快感的東西並不能讓你產生快感。”他嘆口氣,鴨子對他失去興趣。“我不是在責備你,夥計。我有時也厭煩自己。”

他站起身,跳上浮橋。他找到一個可以踱步的地方。他低著頭,走到盡頭,然後折回來,再走一遍。他的跛腳和大腦漸漸放松。“所以,你不是因為殺人而產生滿足感,那你從殺人中得到了什麽?你試圖得到什麽?我不相信是為了惡名。你想要惡名而又得不到,會發郵件給佩妮·伯吉斯這樣的人。你如果想讓某些人知道,那他們已經能接收到這個信息。”他轉過身,再次走下浮橋,這次速度更慢。

“我們來想想受害者。不管怎樣,動機與受害者有關。性工作者。你不是個試圖清理街道的宗教狂熱分子。一個有使命感的男人不屑用這些精心設計的電視劇內容。重要的是凈化,而不是傳達神秘信息。”

“你所做的事會有什麽影響?有什麽成效?”他突然停下,仿佛曙光出現。“你想把她們從街上嚇跑?對嗎?”他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一些啟示性的東西,一些使他研究的信息變得有意義的東西。“不是她們,是她,”他緩慢地說道,“你想讓她停下來。你需要她離開街道。回家去。”

他飛也似地跑回“鐵人”。他好像在追著一個想法,他如果不把想法告訴別人,想法就會溜走。他回到船上,抓起電話,迅速打電話給寶拉。寶拉一接聽,托尼就說:“他試圖嚇跑某人。”

“是你嗎,托尼?”

“是我,寶拉。你查的殺人犯——他試圖嚇跑某人。”

“他嚇到了很多人,托尼。”寶拉的聲音聽起來很惱火。托尼想象得出,沒有卡羅爾掌舵,直接引導他們,這對他們來說是漫長的一天。

“我明白。但是他想嚇跑某個特定的人。他試圖讓她害怕得不敢站街接客。他想讓她回家去。你可以看出謀殺在升級。他從最低賤的妓女開始,接著往上找條件好一點的下手。他說:‘你不管站在哪一層梯子上,壞事情仍然會落到你身上。’他想讓她明白這一點:她不管從哪裏跑出來,她跑出來的地方總歸好過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