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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累使人渾身酸痛,苦惱讓人狂躁。寶拉靠在汽車引擎蓋上,點燃一支煙。“我可以抽一支嗎?”凱文問。他的臉色比往常更加蒼白,眼睛周圍的皮膚幾乎是綠色的。他看上去跟寶拉一樣,沒怎麽睡。希妮德午夜後才到,他們陪了她幾個小時,試圖給予安慰,然而毫無作用。然後寶拉回家,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只手擱在埃莉諾的兩手之間。

“我以為你已經戒了。”寶拉說,把煙盒遞過去。

“我是戒了。但有些日子……”凱文身子發抖。寶拉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有些日子,最堅決的不吸煙者也會渴望尼古丁的支持。他熟練地點燃煙,像一個完全沒忘記吸煙樂趣的老手。他貪婪地吸。他吐出煙時肩膀放低了一英寸。“比如昨天……你認為你已經搞清楚一切。然後你看到了那個。”

“那個”是一個硬紙箱裝的東西,放在斯肯比高樓區附近一家冷凍食品商店後面。它在黎明前被這家店的一個員工發現,他自稱為晨間送貨來開倉庫的。紙箱大約一米長,半米深,半米寬。它放在倉庫的中間,原先用來裝烤薯片的袋子。但現在裏面裝的東西明顯很異樣,從紙箱上暗黑的汙點和流出來的紅棕色液體能看出這一點。這個員工缺乏經驗,未加思索就打開箱子,然後立即倒下去。他的頭撞在混凝土上,昏了過去。送貨司機到達後發現這個仍然未醒的員工,旁邊的箱子裏裝著被肢解的屍體。司機吐了,徹底破壞了犯罪現場。

到達現場的第一批警察直接就打電話給重案組,主要是因為箱子頂部一只手臂的手腕上面有“我的”文身。寶拉和凱文到達時,醫生正在宣布箱子裏的人正式死亡。“你還有什麽信息?”凱文問。

“病理學家才能給你們明確的答案。”醫生說。他在灰色的曙光中看起來有點蒼白和瑟縮。“我不能給你們其他信息,只能告訴你們屍體被切成了大塊。軀幹,頭,兩條手臂,兩條腿。”

“上帝。”凱文說,轉眼不看。

“它是有慢慢地被肢解還是被劈開的?”寶拉似乎無法把眼睛從這可怕的景象移開。

“了解這個對我們沒什麽用處,”凱文尖刻地說,“你觀看烹飪大師休·弗恩利·惠汀斯托爾的節目,也能學會屠宰。”

醫生搖搖頭。“他的技術沒那麽好。我猜測——這只是猜測,請注意,不要告訴格裏沙·沙塔洛夫我是這麽說的——兇手用了圓鋸之類的東西。你可以在骨頭上看到切割的痕跡。”他用筆指著股骨的頂部。“這是機械弄的。”

“上帝,”凱文說,“知不知道她死了多久?”

醫生聳聳肩。“不長。血液沒有滲出,屍斑剛剛形成。考慮到溫度……我想說可能不超過幾個小時。但不要說是我說的,判斷死亡時間不是我的工作。”

“知道死因是什麽嗎?”醫生準備離開,寶拉跟著他。

“你真的得等到格裏沙來了再問他。”他說,走向自己的車。

所以寶拉最終只得與凱文在一旁吸煙,犯罪現場人員則帶著相機、膠帶和化學品幹活,當地警察挨家挨戶地尋找證人。在這附近不可能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幾家單層帶拱廊商店孤零零地坐落此處,像是被淹在廉價住房中的一座孤島,店家勉強維持生計。沒有人會看到什麽。即使看到了什麽也不會說。

“他的手法這一次有所變化。”凱文說。

“我希望托尼能想出什麽辦法。但他顯然有更緊迫的事情要考慮。”

“你跟總督察說過了嗎?”凱文問。

“沒有。我希望我不用。很難瞞住她什麽事情。我只想跟她說貓在我們這兒,很安全,蜷縮在散熱器下面。”

“這是真的吧?”

“是的,一個警員發現它被裝在購物袋裏,放在克裏斯的車上。埃莉諾後來把它帶回家了。”

“我告訴你,我如果是萬斯,而且被卡羅爾獨自找到了,我會害怕。”

“她不會做任何破壞法律程序的事,”寶拉說,相信自己比凱文更了解卡羅爾,“她一心追求正義。你知道的。”

“是的,但這是她弟弟,”凱文爭辯說,“你如果不想讓萬斯受罪,你就不是人類。”

“想想看,凱文。萬斯這樣做,是因為卡羅爾是逮捕他的人。他太憎恨被關進監獄,所以殺掉兩個人,報復他認為應該為他坐牢負責的人。然後他又對卡羅爾設置了那麽可怕的陷阱。更可怕的是,被陷阱傷到的是克裏斯,克裏斯也是把他送進監獄的人之一。所以你不認為送他回監獄,是卡羅爾能讓他遭受的最大痛苦嗎?你不覺得總督察很聰明,已經想到這一點,並為此而努力嗎?”

凱文扔掉煙頭,用腳跟碾熄。他把夾克領子豎起來。“那麽,”他說,“我們如何辨明這個受害者的身份?如果她的指紋不在數據庫裏,你有什麽好主意?我不認為我們像制服警察那樣轉悠,可以問到什麽……”他對寶拉眨眨眼。黑色幽默能讓他們辦案時保持理智。外人永遠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