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卡羅爾被耳中低沉的陣陣電視新聞的聲音吵醒。她想挪動一下身子,但僵硬了一整晚的脖子傳來一陣疼痛,嘴裏還殘留著發酵的酒味。片刻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卡羅爾咳嗽著睜開雙眼,托尼正在看電視新聞對爆炸的報道,新聞播報員正在談論死者。死者們的生活照出現在屏幕上。照片裏全是歡樂、微笑的臉龐,絲毫看不出他們即將面臨死亡。這些人的死亡給予世人的生活沉重一擊。

“你睡得好嗎?”托尼問,瞥了她一眼。

“當然!”卡羅爾回答道。他倆之間擺著空酒瓶,大部分是被卡羅爾喝掉的。她準備要走時,托尼提醒她喝了太多酒,應該考慮還能否開車。他倆都知道,在周日淩晨時分,想要在市中心打到出租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於是托尼遞了一條毯子給她,但毯子被她扔回到椅子上。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打瞌睡,沒想到醒來後覺得體力充沛,反應靈敏。她清了清喉嚨,看了一下時間:六點四十五分。時間還很充足:回家,喂尼爾森,洗個澡,換身衣服,去上班,正好趕上晨會。

“那麽,你今天有什麽打算?”托尼把電視機聲音調小後問道。

“早上八點和組員開個短會,然後去拜訪湯姆·克魯斯的遺孀,”她愁眉苦臉地回答道,“會是很特別的一個場面,他一直因為被開除的事情責怪我。”卡羅爾站了起來,試圖抺平褲子上的褶皺,還沒想到妝容和發型。

“你會熬過去的,投毒和爆炸必定存在某種聯系。”

卡羅爾正梳著頭的手指突然停下來,回憶著在睡夢中的想法。“萬一你提出的這並不是恐怖襲擊的瘋狂想法是正確的,那麽這是否有可能是對維多利亞隊的仇殺呢?”

托尼笑著說:“什麽?亞力克斯·弗格森對曼徹斯特聯隊下個月來維多利亞體育場比賽感到害怕?”

“非常好笑!但最好不要拿反恐聯盟開玩笑。俗話說得好,你加入反恐聯盟,你就不得不像接受外科手術一樣,切除幽默感。”

“我知道,我在看《軍情五處》。”

卡羅爾吃了一驚。“你在看?我都不看。”

“你應該看,他們都在看。”

“我不這麽認為。”她一想到大衛和約翰尼會宅在家看電視,就忍不住開始想對他們改變看法。

托尼用力地點點頭。“他們確實都在看!所以,他們知道他們能做什麽!”

“你是想告訴我,反恐情報部門和反恐聯盟作出的決策是基於一部電視劇?”卡羅爾用食指輕敲自己的頭,“藥吃太多了吧,托尼?”

“我想告訴你的是,”他認真地說道,“他們雇用懂得犯罪心理學的人為他們賣命。”

“犯罪心理學?”卡羅爾滿心疑惑。

“就是這樣。最老練的觀眾看《軍情五處》這樣的電視劇時,都不會對劇情產生懷疑。觀眾一旦入了戲,哪怕只進入劇情一點,都會相信,現實世界就是這樣。所以那些瘋狂的壞蛋有機可乘,不斷突破人們的底線。”托尼說得很快,雙手不停地比劃著。

卡羅爾半信半疑。“你是說,人們看這樣的電視劇,會更容易接受非法且極端的行為?”

“或多或少是這樣。這取決於他們相信電視劇的程度。”托尼了解卡羅爾的疑惑。“好吧,舉個例子:我不相信任何一位情報局的特工,會將別人的臉粗暴地按進油鍋中。但是,你如果在自己相信的電視劇中,如《軍情五處》,看到過類似的情節,哪怕這件事是壞人做的,你會覺得自己有理由認為:特工如此做是情不得已,不是嗎?否則他們自己就會被壞蛋丟進油鍋。這就是懲罰心理學。”

“假設你是正確的,那麽我們為什麽要反對嚴刑逼供呢?我們為什麽不這麽做:‘哦,天啊,我們在影視劇裏看到這個方法多管用啊,我們也這樣做吧。’”卡羅爾說話時,趴在托尼的床邊,用手撐著臉,金色的卷發從臉上滑下來。

“卡羅爾,你可能沒有注意到,有很多人已經提出來過了。在美國,參議院宣布嚴刑逼供不合法,但那些反對者因為在電影裏見到過,所以相信嚴刑逼供有其作用,這類人中不乏身居高位者。我們還沒有這樣認為的原因是,我們不像他們那樣輕信一切。我們對待所見所聞帶著比別人更多的懷疑和批判。但是有些人會永遠被蒙在鼓裏。間諜和警察常常誤入歧途。”

她眉頭緊鎖。“你知道嗎?有的時候你嚇到我了。”

她在托尼的臉上看到痛苦的表情,但她認為這種痛苦與受傷的膝蓋無關。“是的,我知道。但是我認為這或許不是壞事。在我看來,如果有什麽使你害怕,它一定能激發你更大的決心去打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