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托尼不願再去想埃德蒙·亞瑟·布萊斯,叫護士給他比平常更多的劑量,確保他能安睡,因為他實在不想醒著,他醒著只會又想埃德蒙·亞瑟·布萊斯。托尼·布萊斯,瓦娜莎當初如果嫁給埃德蒙,他就叫這個名字。他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媽媽如果是其他女人,他肯定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問她或者直接問她。但是他不能問他媽媽,而猜測毫無意義,因為有很多種可能性。他也許娶了其他女人,也許害怕了,也許她從未告訴他懷孕的事。又或者瓦娜莎叫他滾開,覺得一個人過更好些。在過去的四十三年裏,瓦娜莎一直保守著他的身份和她與布萊斯關系的秘密。托尼不認為她會突然想要改變這個狀況。

直到昨晚被卡羅爾趕走之前,瓦娜莎一直聲稱,她不希望托尼因為發現自己爸爸已經死了而受到傷害。“以幾十萬英鎊的價格來保護他。”卡羅爾冷冷地說。

藥物發揮作用,他慢慢平靜下來,思考瓦娜莎希望他簽的到底是什麽。

那些文件跟外祖母的房子沒有一點關系,那就是一份放棄已故父親財產的正式聲明,聲明將全部財產轉讓給母親。據卡羅爾描述,財產包括坐落在韋斯特的一棟房子,五十萬的儲蓄和一條船。“她就是個騙子,托尼,”卡羅爾叫嚷道,“她意圖詐騙。”

“我知道,”他回答道,“但是沒關系。”

“你怎麽會這樣想?”卡羅爾很沮喪。

“因為我了解一切,”托尼毫不在意地說,“你想讓我怎麽做?指控自己的母親?我不能這樣做。你能想象她因為我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嗎?”卡羅爾愣了幾秒鐘,然後才意識到這些話的分量。

“那好吧,”她最後說,“不過她如果還敢給你臉色看,你就不要簽字。”然後她離開,為了安全起見,把所有文件都帶走了,只留下一些爆炸案受害者的資料。他會很高興能將注意力從埃德蒙·亞瑟·布萊斯身上轉開。

他在星期一早上七點整,在“企業之家”網站上提交申請,了解貝加萊公司的情況。他在等待網站給予回音的時候,瀏覽爆炸案受害者信息。

死亡清單。保險公司的八位同事為孩子慶祝新生;一位小學校長、他的妻子,及他們邀請的為學校捐贈了電腦的公司高管;剛剛發行了首張CD的當地樂隊的三名音樂家;一位靈修大師和他的兩個未成年兒子,隨行的還有邀請他們的山地自行車制造公司的CEO;另外三個成功人士買季票來包廂看球賽,他們在孩提時就是摯友。更令人心碎的是,死者中年紀最小的只有七歲,是一名議員的兒子,最大的七十四歲,是個退休的汽車經銷商。

乍一看,並沒有看出明顯的暗殺目標。但這是因為沒有人認真考慮過除恐怖行動外的其他可能,所以沒有人仔細研究過受害者的背景資料。他不能理解卡羅爾為什麽對此也沒有興趣。他們在一起工作這麽久,她應該本能地相信他。但她似乎以他遭遇意外事故為借口,不理會他的專業意見。她不願意接納反恐聯盟,沒問題,他能夠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卡羅爾為什麽不對他說出她對他的看法。這麽多年來,他們一起工作,所有的親密感都建立在各種跳躍思維上,他們總能給予對方最大程度的支持。當然,卡羅爾趕走了他媽媽。但是他們的工作關系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他的筆記本電腦發出咚咚聲,提醒他收到一封新郵件。他迫不及待地打開,看到了貝加萊公司的信息。斯黛西已經有公司兼職秘書兼會計的地址。兩名董事分別是蕾切爾和本傑明·戴蒙德,他們在布拉德菲爾德的地址也有了。托尼深吸一口氣,繼續瀏覽受害者信息。

他快速翻閱文件,最終把其中一頁撕下來。他心跳加快,似乎能感覺腎上腺素沖擊的嘶嘶聲和砰砰聲。他的判斷沒錯。不管卡羅爾怎麽想,他的大腦已經可以正常工作了。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他在哪裏見過那個名字。他在電腦上把紙攤開,仔細琢磨那些文字。絕對不是巧合。卡羅爾這次必須聽他的。

卡羅爾幾乎認不出“福爾摩斯”辦公區了,那裏被反恐聯盟徹底占據,完全被復制成另一個反恐聯盟。他們用信息板把屋子隔成小間,計算機和外接設備占據了每一張桌子。空氣刺鼻,彌漫著男人的汗味和煙味。很顯然,這棟樓的禁煙令對這群奇人不奏效。她走進那門時就感覺氣氛不對。她每次進入自己曾經的地盤時都有一樣的感覺。一瞬間,時間凝固了,就好像狗發現闖入的陌生人,在發起進攻前的那一陣凝神。他們並不歡迎她的到來,他們希望她感到害怕,被他們的男子氣概征服。她忍不住猜想他們有多少人知道她的故事,知道她曾被強奸,知道是約翰尼·布萊登把她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她敢打賭,他們即使知道強暴的事,也絕對沒聽說過她接下來遭到背叛的事。正是因為那次背叛,她認為他們這樣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