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托尼正在恢復,這不是在做夢。他在六點多醒來,想要小便,沒費什麽精力和時間就架上了拐杖,而且他確定自己放了更多的重量到被砍壞的膝蓋上。也許他可以說服理療師,讓他今天試試爬樓梯。

他回到床上,沉溺於再次平躺下來的輕松。是時候回歸這個世界了。他拖過桌子,啟動筆記本電腦,新郵件中一封寶拉發過來的信件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信件早上兩點十三分發到的,寫道:你看起來是對的。我在多爾的酒吧找到一個人,稍後會得到更多信息。幹得好,醫生,很高興看到你有如此優越的表現。

托尼握緊拳頭,朝空中一揮。從信件裏看不到太多信息,但是他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覺得寶拉可能幹成了一件大事。側寫就像走鋼絲,自信最關鍵。你如果不相信自己,不信任自己的直覺和判斷,你的賭局就輸了,你的個人能力就變得沒有價值。自信會讓你變得更厲害。你如果這次對了,下一次會感覺更好,成功的幾率增加了。相反的,你只要搞砸一次,下次就要從零開始。

他剛從一個大手術復原,就像《弓箭手》裏的人一樣低落,卡羅爾還不相信他,所以在丹尼·維德案上判斷正確真的讓他感覺良好。如果是同一個人殺死了丹尼和羅比,他應該能想到受難者之間的關系和他們與殺手的關系。也許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也能幫助破案。

嘉娜·揚科威克斯與男朋友一起租住的公寓整潔無暇,聞起來有擦亮劑和空氣清新劑的氣味,顯然是來自家具。這麽愛整潔的人不該挑選如此破舊且彼此不相配的廉價家具。可是沙發上手工縫制的沙發罩和墻上封了塑的彩色打印機打出的照片,相比出自職業畫家之手的油畫和昂貴的框架,確實實惠而且令人愉快。嘉娜有著圓圓的臉和黑色的頭發,是個謎一般的漂亮女人。她隔著一張用力擦洗過的鋪著膠木的桌子,坐在寶拉對面,桌子邊緣布滿切口和傷痕。在她們中間,有一瓷壺濃咖啡和一個煙灰缸。煙灰缸令強烈的合成香精的化學氣味變得合理。寶拉想,她如果一直吸二手煙,靜脈竇可能會罷工。

嘉娜沒有問寶拉的來意,她友善而順從地同意了這次面談,並禮貌地問候寶拉,好像深諳在外國同警方打交道的最安全方式,那就是溫順地配合。但寶拉認為這不是嘉娜平常的樣子。

嘉娜再一次看了看那些照片,然後搖頭。“我從沒見過這裏面任何一個人跟維德先生在一起。”她說,只有很微弱的口音。她告訴寶拉,她在波蘭是一名合格的英語和法語教師。在她的國家,幹技術活現在賺不了很多錢,她和未婚夫到這裏賺夠在波蘭買房子的錢,然後就會回家去。嘉娜同時又認為他們如果不需要付房租,可以支付基本生活所需。

她看到傑克·安德魯的照片時停了下來。“這個男人,我想我見過他,但是忘記什麽時候在哪裏見過了。”

“也許他到家裏來過?”寶拉將煙盒遞給她,她抽出一支,然後在她對著照片皺眉時,兩人都點燃煙。

“我想他來訪並不是為了見維德先生,”她慢慢地說,吐出一口細細的煙,“他是來賣什麽東西的,我不記得了,他有一輛卡車。”她閉上眼睛,皺起眉頭來。“不,不行,我記不起來了。時間有點長了。”她搖頭,表示抱歉。“我不能很確定。”

“沒關系,”寶拉說,“你之前是否聽到維德先生提到過一個叫傑克·安德魯的男人?”

嘉娜抽著煙搖頭。“你要知道,維德先生不會談論任何私人的事情,我之前都不知道他是從布拉德菲爾德來的。”

“足球呢?他有沒有提到過一個叫羅比·畢曉普的足球運動員?”

嘉娜看起來有點困惑。“足球?沒有。新型鐵路才是維德先生感興趣的東西。”她攤開雙手。“他從來不看足球比賽。”

“很好。那麽有人到家裏來拜訪過維德先生嗎?”寶拉吸了一口煙,這次問詢也許不是很有成果,但是她至少可以吸煙。如今她在做大多數詢問時都不能抽煙,警察局的審問室也禁止吸煙。一些嫌疑犯聲稱這是對他們人權的侵犯,寶拉傾向於同意他們的看法。

“沒有,”她不加思索地說,“但我不認為需要因此同情他,有的人獨自一人會更快樂,我想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喜歡我為他做飯和打掃衛生,但是他並不想我成為他的朋友。”

“請不要誤會……”寶拉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就像是在說“我也不想問,但必須要問”,“你知道他是怎麽處理性欲的嗎?我的意思是,他是個年輕男人,大概也是有性欲的……”

嘉娜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不愉快。“我不知道,”她說,“他從來沒有冒犯過我,但是我不認為他是同性戀者。”寶拉揚起眉毛,嘉娜笑了。“沒有同性戀類色情讀物。有時候,你可以從報刊店得到這類雜志,這也不是特別壞的事情。但他看的雜志都是關於女孩的,沒有男孩的。有時候他會不帶狗,自己開車出去幾個小時。他回來的時候,看起來有一點尷尬,通常還會洗個澡。他也許去找妓女了,我不知道,”她狡猾地看了寶拉一眼,“你為什麽問這些問題?你相信我說的話?相信我沒有做那道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