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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6點,郭小芬的手機突然響個不停,像有只無形的手在揪她的頭發似的。

不知什麽原因,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實,此刻揉著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機,放到了耳邊:“喂,哪位?”

“郭記者嗎?我是沙儷!”聲音一如既往的堅硬。

郭小芬一聽這個名字,就醒了大半,不由得多了一分警惕之心,先看了一眼關得緊緊的房門,然後冷冷地問:“你有什麽事?”

“我是昨晚十點才結束審查被釋放的。”沙儷說,“我想找你談談。”

“我想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沙儷還在堅持:“不,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是怎麽回事,越想越害怕,也許我們都陷入了一個陰謀之中——”

“對不起,我不想和你廢話。”郭小芬很不客氣地說,“如果覺得冤枉,你可以和健一公司給你發錢的人去談,讓他們下次給你多一些酬勞。”然後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躺下沒半分鐘,手機又響了。

郭小芬一看,又是沙儷打來的:“你煩不煩?!”

沙儷愣了一下:“我是挺煩的,但是劉思緲有危險,你想不想管?”

“你只要別給劉思緲繼續吃心得安,她就沒危險!”

“心得安怎麽了?”沙儷有點糊塗了,“是不是那個愛新覺羅·凝跟你說了什麽?你可千萬不要信她的鬼話!她才是要置劉思緲於死地的人!”

一刹那,郭小芬突然找到這一夜都沒睡踏實的原因了!

就是那句話。

還有那種口吻,還有那種陌生到可怕的感覺。

愛情說到底就是一場活塞運動,何必那麽介意呢?

這個叫凝的女孩,為什麽在不經意間表露出的面目,和她慣於示人的儀態,具有如此大的差距呢?她到底想掩飾什麽?

“喂?喂?郭記者你還在聽嗎?”手機裏傳來沙儷的聲音。

“我在聽。”郭小芬說。

沙儷籲了一口氣:“你住在哪裏,我想當面和你說說我的想法。”

大約半小時後,郭小芬下了樓,鉆進一輛兩廂的紅色嘉年華裏。

“我的時間不多。”郭小芬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對手握方向盤的沙儷說,“希望你用最簡潔的話說服我不要拔腿離開。”

沙儷想了一想,說:“我聽說今天上午9點,警方的專員會和你們一起到精神衛生鑒定中心,而愛新覺羅·凝已經做了承諾,會在此前喚醒劉思緲,讓你們聽她講述完整的案發經過,是這樣嗎?”

郭小芬點了點頭。

“那我敢和你打一個賭。”沙儷說,“屆時你們將會聽到劉思緲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

“你胡扯!思緲絕對沒有殺人!”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沙儷說,“我知道劉思緲沒有殺人,但愛新覺羅·凝會用催眠術,讓劉思緲承認自己殺了人!”

“怎麽會?怎麽可能?”郭小芬聽得傻了。

“劉思緲患的,是一種名為心因性失憶症的疾病。”沙儷慢慢地說,“當我們的精神受到突如其來的巨大創傷時,大腦就會產生一系列的反應,最終以右旋糖類皮質激素的釋放為結束。這種激素有點像保險絲,能夠幫助我們在緊急情況下維護心血管系統的正常水平,不會讓身體這個復雜的電路被徹底‘燒壞’。但是右旋糖類皮質激素也有一個壞作用,如果它釋放過量,容易對細胞產生嚴重的破壞作用——尤其是和我們記憶密切相關的海馬,導致失憶症的發生。”

她停了一停,接著說:“你要知道,失憶本身未必是一件壞事。我用這樣的比喻你就明白了:如果創傷是一把榔頭,靈魂是你腦殼裏的一只寄居蟹,當用榔頭擊打外殼時,失憶不過是寄居蟹跑了,過一陣子它還會回來,而精神分裂症則是那只寄居蟹被震碎了,這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心因性失憶症的最好治療方法就是讓患者靜養,等寄居蟹過一陣子回來了,記憶自然就恢復了——”

“那麽,你為什麽還要給思緲吃心得安?”郭小芬打斷她,把凝曾經講過心得安會抑制回憶的話講述了一遍。

“β受體阻斷劑確實能降低去甲腎上腺素的水平,使人避免受到痛苦記憶的糾纏,但是對於劉思緲而言,她需要的是緩慢恢復,好像做磁盤整理似的,一點點,一點點地把散碎的記憶片段重新整合在一起。服用心得安,可以避免那些恐怖的記憶片段突然作祟,打亂整理工作。”沙儷說,“凝只強調了心得安的副作用,卻刻意回避了其正面的治療作用——世界上沒有無副作用的藥物,只有那些騙人的虛假保健品,才天天把西藥有副作用掛在嘴邊,其實他那保健品也有副作用,饅頭吃多了還能撐死人呢!”

這話令郭小芬不由得渾身一震。

“昨天晚上結束審查之後,我回到家,給同事打了個電話,聽說這兩天做完催眠治療以後,劉思緲的精神更加恍惚,我那個同事給她送飯時,還無意中聽到她說了一句‘我要努力回憶罪行……我殺了人’,霎時間我明白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沙儷說,“我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醫源植入性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