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4頁)

“這台進口的機器我也不太會用,事實上我們研究所裏只有江河會操作這台機器,他確實很有才華,對每樣東西都很精通。這台儀器有一個掃描窗口,可以對各種文物進行透視和掃描,並且根據考古人員的指令自動進行數字化處理和計算,得出各種指標和數據。至於那天晚上江河用這台儀器到底測試了什麽東西得出了什麽數據,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白璧點了點頭,她指著眼前的這張桌子問:“這是江河專用的桌子嗎?”

“是的。”

“我能看看他的抽屜嗎?”她試著問。

“當然可以,公安局來檢查過,說裏面全是江河的私人物品,留給死者家屬處理。後來江河的父母一直沒來拿,你是他未婚妻,當然可以拿走。”

白璧伸出手,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把抽屜拉了出來。在停頓了片刻之後,她擡起頭對文好古說:“對不起,文所長,我能不能在這裏單獨待一會兒?”

“哦,沒問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好,我出去忙所裏的事了,一會兒出來以後別忘了鎖門。”說完,文好古輕輕地走出了屋子,順便把門帶上了。

房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空空蕩蕩的,門關著,寂靜無聲,也許江河出事的那一晚也是這個樣子的。她又擡起頭看了看周圍,心裏越來越潮濕,就像是掉進了沼澤地裏,掙紮著,卻無法擺脫被吞沒的命運。她又低下了頭,抽屜裏的東西不多,有幾張上個月的報紙整整齊齊地疊放著。還有幾本歷史學和考古學方面的專業書籍,最厚的那本就是《歷史研究》。還有一副手套、一個放大鏡、幾把小鑷子和小竹簽,這都是江河在考古時候使用的隨身工具。在抽屜的最裏面,有一串鑰匙,她沒見過江河有這種鑰匙,可能是他備用的。沒有其他東西,全在這裏,白璧長出一口氣,她是有著期待的,期待發現什麽,可是,如果真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或許早就給警察拿去調查取證了。她搖了搖頭,拿出了那本厚厚的《歷史研究》,隨便翻了翻,忽然,從書頁裏掉出了一本小簿子。

白璧仔細地看著這本小簿子,薄薄的,白色的封面,她輕輕地打開小簿子,看到簿子裏的開頭用黑色墨水的鋼筆寫著這樣的文字——

《荒原》

“是的,我自己親眼看見古米的西比爾吊在一個籠子裏。孩子們在問她:西比爾,你要什麽的時候,她回答說,我要死。”

獻給埃茲拉·龐德

最卓越的匠人

一、死者葬禮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

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

摻和在一起,又讓春雨

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

原來是艾略特的《荒原》,白璧過去讀過的,雖然不敢說很喜歡,但其中有幾句讓她印象深刻。但她能看出,這些筆跡絕對不是江河的,江河的字寫得很粗獷,而這本簿子裏的字看上去很細膩絹秀,應該是女孩子寫的。她又往下翻了幾頁,沒錯,就是這首長詩,足足抄寫了好幾頁紙,一直寫到最後兩行的“平安。平安/平安。”

最後的詩作者名字當然寫了“艾略特”。

但下面還有一行字讓白璧感到了不安,在“艾略特”三個字的下面還寫著——“聶小青贈江河”。

“聶小青”?白璧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她是誰?初看這個名字,立刻使她聯想到蒲松齡《聊齋志異》裏的故事《聶小倩》和一部據此改編的叫《倩女幽魂》的電影,那是一個女鬼的名字,與一個書生發生了一段膾炙人口的故事。當然,這個聶小青自然不是蒲松齡筆下的人物,也許聶小青的父親喜歡看聊齋故事,所以給女兒也起了這麽一個撩人的名字吧。

毫無疑問,這首艾略特的《荒原》應該就是這個叫聶小青的女子抄寫下來的,她把這本簿子送給了江河。這本簿子安靜地躺在江河的抽屜裏,直到白璧看到它。

原來事情並沒有白璧想象的那麽簡單,她的心裏再一次潮濕起來,她拿起這本簿子,繼續翻下去,後面的十幾頁全都是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她輕輕地把簿子背面朝上放在了桌面上,此刻,終於看到了簿子背面的封底上寫著的兩個字——

“詛咒”。

白璧可以肯定,這兩個字是出自於江河的手筆。詛咒?詛咒什麽?白璧輕輕地念了出來:“詛——咒——”

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她的肩膀像是被人用力地搖晃著,她低下了頭,渾身發冷。她再也不想在這個房間裏待下去了,她要離開這裏,離開那些糾纏著她的東西。她隨手把這本小簿子和抽屜裏那串鑰匙放進了自己的包裏,然後快步地走出了這個房間,並且把門給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