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2/5頁)

“寶貝,怎麽了?”白正秋緊緊地抱住了撲到他懷裏的女兒。

女兒的臉深深地埋在他並不寬闊的胸膛裏,細長的手指有力地抓著他的後背,他奇怪剛剛10歲的纖瘦的女兒手上為什麽那麽有力,以至於她的手指尖都掐進了他的肉裏,讓他的肌肉有些刺痛。

妻子也起來了,她開亮了燈,又嘆了一口氣,大約是在嘆息這個夜晚沒睡好。然後她摸了摸女兒的頭,濕漉漉的,全是汗,好像剛從水裏出來似的,和丈夫身上的汗一樣多。她是個喜歡幹凈的人,向來厭惡那一身汗臭,而女兒一直都是很幹凈的,即便是最熱的時候,出汗也不多,她有些奇怪,用手擡起了女兒的頭,盯著那張小臉看。

10歲的女兒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呼吸又急又重,牙齒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臉色白得有些嚇人。女兒繼承了她的外表,美麗乖巧,瓜子臉,她總是想象著女兒長大後會變成什麽樣?也許真的是一個美人胎子。她撫摸著女兒披散開的長發,小女孩的頭發裏那種特有的天生氣味飄進了她的鼻孔。

女兒沉默著不說話,她有些擔心,忽然聽到丈夫嘴裏叫了一聲,她這才看到,女兒的手指把丈夫的後背都抓出血來了,她急忙把女兒的手掰開,把女兒從丈夫的臂彎裏脫出來。

女兒在發抖。

“不會生病了吧?”白正秋擔心地問,妻子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沒有發燒,然後她問女兒,“寶貝,說話啊。”

女兒還是保持著沉默,大約10秒鐘以後,她忽然睜開了眼睛,睜大著的眼睛盯著一個虛無的焦點上,黑白分明的眸子裏蕩漾著一些女孩特有的光亮,但這光亮卻顯得特別奇怪,視線的投射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看著女兒奇怪的神情,白正秋突然有些害怕,他從來沒見過女兒的眼睛睜得這麽大,可以說大得嚇人。他順著女兒的目光向窗外看去,黑漆漆的夜色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陣莫名其妙的風突然從敞開的窗戶裏吹了進來。

終於有風了,悶熱的夏夜裏一陣涼風襲來讓白正秋和妻子都感到很舒服,但女兒卻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還在繼續發抖。

女兒也許真的著涼了,為了女兒,熱就讓它熱吧。白正秋走到了窗口,風很大,吹亂了他的頭發,他貪婪地最後一次猛吸了一口涼風,把這突如其來的風吞進嘴裏,他這才感到了喉嚨口的一陣寒意。他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夜色,然後慢慢地關上了窗戶。

他又回頭看著女兒,女兒的臉頰上漸漸有了些血色,忽然,女兒張開了緊抿著的嘴,用那甜美的女童聲輕輕地說出一句話——

“有一個女人。”

小女孩清脆稚嫩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安靜的房間裏卻很清晰,白正秋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眉頭忽然一跳,這已經是他的一個習慣,一遇到風吹草動眉頭就向上挑起。

“寶貝,你說什麽女人?”妻子不明白。

女兒眨了眨眼睛,繼續說:“我看見一個女人,穿著紅色的裙子,她的臉白白的,眼睛特別大,烏黑的頭發上紮著許多小辮子,她……”

“住嘴。”白正秋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女兒的話,說出口之後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妻子,妻子的目光顯然在責備著他,他喃喃自語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不可能見到她。”

然後他又用柔和的聲音說:“對不起,寶貝,你是在哪裏看到的?”

“正秋,你怎麽了?小孩子的話還當真啊?女兒剛才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小孩子做夢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妻子拉了他一把,他看了看妻子,注意到妻子的眉眼裏同樣也掠過一絲深埋的恐懼。

白正秋沒有理她,反而走出了臥室,到了隔壁女兒的房間裏。女兒的房間很小,一張小床放在靠窗的位置上,窗戶開著,一陣涼風吹進來,雖然白正秋非常渴望涼風,但他還是把窗戶關上了。他又看了看女兒房間的墻壁,沒什麽,一切如往常一樣,墻壁上掛著幾幅女兒畫的水彩畫。一幅是紫色的夜空下一彎小橋和流水,天上還有一輪金色的月亮,另兩幅都是水果和瓶花的靜物畫。

回到臥室,白正秋卻看到妻子已經摟著女兒睡著了。他看著這安睡著的母女倆,給了自己一個嘲諷似的苦笑,然後關了燈。

又一個炎熱的不眠夜……

白正秋是在接近清晨的時候才睡著的,做了一些胡亂的夢,等到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照到了他的臉上。他的手伸向旁邊,摸到了女兒柔軟的身體,他坐了起來,妻子已經不在了,大約上班去了。白正秋看著女兒白皙的臉,然後把她叫醒了。

白正秋帶著女兒刷好了牙,洗好了臉,吃完了妻子給他們留下的早餐。他是一個考古學家,在一家考古研究所供職,這些天正在家埋頭寫一篇關於魏晉西域民族史的論文。一個月前,所裏剛剛分配給他這套房子,以獎勵他在學術上的成果,這讓許多工作了幾十年的同行既羨慕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