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原稿

神田的神保町在江戶時代原本是一排武士的宅邸,到了明治時代,變身為文教地區,好幾所學校在此創立,也因此產生了許多書店,緊接著古書店猶如雨後春筍般的林立,最後終於成為出版社雲集的“書街”。進入昭和年代之後,有更多的咖啡廳在此開店,就連電影院也來湊一腳,於是便出現另一種“學生街”的風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這個城市十分幸運地逃過空襲的浩劫,在戰後繼續以閱讀問話的根據地活躍至今。

在扛起這個重責大任的出版社之中,有一家叫作“怪想舍”的出版社就位在“紙魚圓大廈”的一角。從戰前到戰時一直受到壓抑的推理小說在戰爭結束之後,最早從昭和二十一年(一九四六)起,便以新雜志爭先恐後地陸續創刊的形式,大張旗鼓地重現江湖。而在這股熱潮中,這家新銳的出版社也趁勢發行了名為《書齋的屍體》的月刊。

然而,因為數量太多,所以雜志的品質可以說是良莠不齊,除了《寶石》或《妖奇》等一部分的雜志外,幾乎所有的雜志都在創刊一年到四年不等的時間就面臨停刊的命運。

如果要舉例的話,《石頭》在四年內發行了二十九期,《頂尖》在兩年內發行了十五期,《人物側寫》在兩年內只發行了五期,《偵探讀物》在三年內發行了十一期,《黑貓》在兩年內發行了十一期,《真珠》在兩年內發行了六期,《新偵探小說》在兩年內發行了八期,《小說》在三年內發行了十期,《偵探新聞》在三年內發行了三十七期,《G man》在兩年內發行了三十期,《Whodunit》在兩年內發行了五期,《風車》在兩年內發行了九期,《假面》在一年內發行了六期,《G man》的後身《X》在一年內發行了十期,《吉祥物》在一年內發行了七期,《影(Shadow)》甚至只發行了創刊號而已,還有《偵探趣味》和《偵探與綺譚》也只有出版創刊號,之後就再也無以為繼了。

在這些諸多如繁星的短命雜志占了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怪想舍的《書齋的屍體》卻很爭氣地以月刊的方式存活了下來。

尤其是去年十二月發行的新年特輯裏,不但新連載了從《寶石》初到以後,跌破眾人一堆眼睛的成為暢銷作家的江川蘭子的本格推理小說《血婚舍的花嫁》,也刊登了雖然是在“迷宮社”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出版社發行處女作《九座巖石塔殺人事件》,卻意外地大獲好評的東城雅哉的最新怪奇中篇力作《黑人山巔》,結果雜志出乎意料地熱賣,甚至可以說是刷新了創刊以來的最佳銷售記錄。

順帶一提,東城雅哉這個雖然專門寫作怪奇小說與變格推理小說的作家,本名叫做刀城言耶,如同他在文壇上素有“放浪作家”或是“流浪的怪奇小說家”的稱號一樣,幾乎一年四季都在日本各地旅行,沿途收集各異兼顧興趣和寫作題材的鄉野怪談。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他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怪了點的作家而已,問題在於不知道為什麽,不管他走到哪裏,都會遇到詭異的事件和無法解釋的現象,離奇的遭遇和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通常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事情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他解決了。

於是他擁有這方面豐富的特殊經驗一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在業界傳開,從此以後,不是要求刀城言耶執筆寫作,而是要他幫忙解決某些事件的請托,便從各種地方如雪片般的湧進各家出版社。因為他本人不喜歡這種請托,所以各出版社的責任編輯就必須想盡辦法一一回絕,唯有刀城言耶在怪想舍的責任編輯祖父江偲例外......

因為每次到她手上的委托案件,幾乎都是直接從田卷總編輯那邊傳過來的,繼續往上追,就會找到社長這個源頭。只怕每一個委托案件背後,都夾雜著公司的政治考量,當初這和刀城言耶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偲就成了兩者之間的夾心餅幹,可以說是吃盡苦頭。事實上,今年一月的時候,她才死皮賴臉地拜托言耶幫忙解決一宗發生在名為株小路町的住宅區裏的前公爵叫的公爵千金殺人事件。

話說回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乘機就在下一期的《書齋的屍體》裏刊載了東城雅哉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所寫成的短篇小說《如斬首撕裂之物》。雖然還只是只初出茅廬的菜鳥,但畢竟還是有身為編輯的自覺,野心與能力皆不容小覷。

然而,她這次特意把鄉木靖美縮寫的原稿寄到刀城言耶落腳的地方,倒是跟公司裏盤根錯節的權利結構沒有任何關系。雖然內容肯定會勾起他的好奇心,但個中緣由並不是那麽單純,最大的原因是,去年深秋,言耶曾經和阿武隅川烏聯袂造訪奧戶村子,在那裏遇見了揖取家的力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