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4/33頁)

祖母不斷地找話來安慰我。

我想,祖母一方面或許因為我終於願意回故鄉進行這個儀式而松了一口氣,另一方面可能也覺得被迫進行這個儀式的我處境堪憐吧!

經管如此,跟儀式有關的話題只有一開始的時候這麽蜻蜓點水地提了一下,接下來凈是一些左鄰右舍的八卦,像是祖父為了消遣所蓋的劇場小屋從去年夏天來了一家名叫“太平一座”的劇團,這家人四海為家、陰陽怪氣的,如今卻在祖父蓋的劇場小屋裏定居下來;奧戶鍛炭家的長男離家數十年,終於在今年夏天回來了;最近在神戶出現了攔路打劫的強盜,專門襲擊修道或朝聖的人們;明天將有一支送嫁的隊伍,從初戶前往奧戶等等。

附帶一提,所謂的奧戶,是翻過三山再往北走,位於更裏面的村子名稱,祖母就是從那裏嫁過來的。看來人無論離家多少年,都還是會關心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所發生的事吧!即便我沒有很認真在聽,祖母還是滔滔不絕地告訴我鍛炭家的事。後來我才知道,這些話或許只是為了要爭取時間。

吃完晚飯之後,當我正打算回房間休息時,祖母裝著如無其事的樣子,突然拿出一封信給我。

“這是什麽?”

“今天有人送了封信來,要我轉交給你。”

接過來一看,信封上只寫著“鄉木靖美收”這幾個字,既沒有寫地址,也沒有貼郵票 ,看樣子就像祖母所說,是派人親自送過來的信。當我翻到背面,看到寄件人的名字時,冷不防僵在當場,因為寄件人的名字是“日下部圓子”。

“今晚早點休息吧!”

祖母對呆站在那裏的我輕聲叮囑了一句,便靜靜地走出房間。

好不容易克制住想當場打開信來看的欲望,我回到和四年前回來時一模一樣的房間,打開書桌上的台燈,開始看信。

內容大致可以區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既擔心我在東京的生活,同時又很羨慕的心情;第二個部分是希望我能稱為一個了不起的老師;第三個部分,則是她即將要嫁到奧戶的竈石家一事。

也就是說,祖母剛才提到的有人要從初戶嫁到奧戶,指的就是日下部圓子的事。

日下部家是負責統合初戶的樵夫和伐木工人的領頭家族,自古以來就為鄉木家做事,所以我和圓子不但是青梅竹馬,開始念書之後又是同班同學,一直到青春期……不過,那肯定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單戀而已。在夏日廟會的夜晚,光是要在黑暗中牽起她的手就已經用盡我所用的勇氣……

圓子要嫁人了,而且還是要嫁去奧戶的竈石家……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合眼的我在太陽還沒沒升起來的時候就起床了,先到浴室裏把水灑在身上,以去除不凈,在摒除所有雜念的情緒下完成凈身儀式。漸漸地我開始感覺到,這次的成人參拜對我來說,似乎也是為了成為一個大人,從各式各樣的事物中畢業的儀式。

動作迅速地把身體擦幹,穿上祖母為我準備的衣服。身上是一件白色的棉質行衣,戴上手背套,再系上綁腿帶,最後再穿上鞋,脖子上還圍了一條白色的帶子。

我半開玩笑地問祖母:“這是用來代替圍巾的嗎?”

卻見祖母以非常嚴肅的語氣告訴我:“不,這條白色帶子是用來保護你在儀式進行的過程中,不會讓一些邪惡的東西從脖子上的穴道侵入到身體裏。”

等我穿戴整齊之後,祖母還給我一個可以掛在肩膀上的頭陀袋。我往裏頭一看,除了用來當早餐和午餐的飯團和裝有茶水的水壺、為了要供奉四座小廟而裝滿了禦神酒的竹筒和小米袋之外,居然還有布做的錢包。

“山裏面應該不需要用到錢包吧?”

我還以為祖母是在跟我開玩笑。

“裏面沒有錢啦!只有幾個用半紙包起來的栗子等樹木的果實而已。”

“用半紙包起來的樹木的果實嗎?為什麽要把這種東西放在錢包裏?”

“萬一不小心在山裏遇到了,不管對方是什麽,只要把這個給他就行了。”

到底會遇到什麽呢?關於這個問題,我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過去的習慣是要在山裏面住一晚,所以得再背上一個裝有白色的棉質浴衣和經過漂白的白布等東西的柳條包,才算是完成儀式工作。這些東西分開來明明都是蠻輕的,可是一旦全都穿戴在身上,感覺卻重得不得了。雖然我堅持當天來回根本不需要帶到柳條包,但祖母說這是規定,一定要我帶去。相反地,當她知道我打算帶上一台小型的收音機時,又說此行不需要任何文明的產品,結果連同我的手表都一起被她收走了。我想祖母的意思是說,規定就應該乖乖地遵守,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