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斯蒂芬(第3/3頁)

到現在為止,馬克出去聯系銀行已經快兩小時了,這讓我開始擔心。為了打發時間,我用谷歌輸入“頭發的用處”,搜索結果從制作假發到巫術五花八門。我試著寫作,但精神無法集中。我又回到廚房,翻出了從抽屜裏找到的那張紙,把上面的內容輸入翻譯軟件。軟件的譯文雖然搞亂了語言結構,但是能看出是學校作文的一部分:

我們在周日做的事。我喜歡去奶奶家,因為那裏很寧靜,聽不到噪聲和我爸爸的哭聲。他總是很悲傷。他說我在學校從盧克那裏感染了疾病之後,媽媽就得了重病,而且她被傳染也是因為她的胸腔不夠強壯。

(“寧靜”這個詞的拼寫已經被人修改過來了。)

我想一直住在奶奶家,但不行。因為我的學校不在那個地區。這就是我要說的所有關於我家的事情。結束。

珀蒂家的公寓裏不可能住著小孩,這裏只有一間臥室。

公寓門外傳來“當啷”一聲,嚇了我一跳。我跳起來跑去開門,以為是馬克回來了。走廊裏漆黑一片,一個人也沒有,唯一的生命跡象就是從米雷耶屋裏傳來的柔和的歌曲《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22]。

“有人嗎?”

我努力地辨認是否有上下樓的聲音。

沒有。

我發誓剛才一定有人敲門。難道這棟大樓其他的房間真的沒人住嗎?只有米雷耶說我們是這裏的唯一住戶。也許該去弄清楚。我悄悄溜出公寓,在出門前最後一刻想起來帶上鑰匙,然後小跑到對面的公寓——那是詭異的敲門人在我跑到走廊之前唯一能躲藏的地方。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沒有聲響。我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又敲了一下。我想到一個電影中的場景,於是用手指掠過門上方的縫隙,隨後指尖觸到了一個金屬物體——一把生銹的鑰匙。我呆呆地看了它幾秒鐘,剛剛沒指望能真的發現什麽。

於是,在自己改變主意之前,我把它插入了鑰匙孔,門開了,我試探性地喊了聲“你好”,天知道如果真的有人在裏面我該怎麽辦。我的第一印象——也許是因為發黴的臭味——仿佛進入了一個墓穴。這裏比珀蒂家大一些,客廳連接著開放式廚房,但是感覺一樣過時。一套華麗的客廳家具藏在屋子中部的一個斜角裏,一張桌子上放著落滿灰塵的盤子和一個沙拉碗,裏面盛著已經變幹的黑色物質——也許是吃剩的晚餐?一份一九九五年的法國《世界報》皺巴巴地攤在沙發旁的茶幾上。我向主臥裏窺探。床上仍鋪著被褥,一雙男式鞋子腳趾對腳趾地擺在門旁。另一個房間幾乎沒有個人物品,除了兩張空的單人床墊和許多粘在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盡管陽光從滿是灰塵的窗戶透進來,我的每一根神經末梢依然尖叫著讓我趕快離開這裏。我不禁想象,我可能闖進了某個犯罪現場。

我逃出屋子,把鑰匙放在原來的位置,第一次慶幸自己住在珀蒂家,那相對正常一些的空蕩蕩的公寓。我感到耳朵充血,正要將兩片氯巴占塞進嘴裏,這時我聽到了馬克的聲音,接著是重重的敲門聲。我跑過去給他開門,由於剛剛所見信息量太大,我沒有注意到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從我身旁擠過、癱坐在沙發裏。他神情恍惚,不停地舔著嘴唇。“馬克……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他強擠出一絲微笑——沒法讓人相信他沒事。“真的沒事。我剛剛被銀行氣壞了。他們不給我解凍信用卡。”

肯定還有別的事。他看起來像患了彈震症[23]一樣。我再次嘗試問他是什麽嚇到他了,可他仍然堅持說沒事。最後,我放棄了。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那天到底經歷了什麽。他從來沒告訴過我,直到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