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馬克(第2/3頁)

我擡起手說:“我聽不懂你說的話,所以你最好停下來。”然後我轉身離開。在這兒待著沒有任何意義。

當我朝下面的幾級台階走去時,她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番經過深思熟慮的語氣大聲說:“你不許到這裏來,闖進我的家,還對我這麽無禮。”

被打斷的睡眠和血管中的腎上腺素使我來了脾氣。我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但還是忍不住地說:“對你無禮?你才是無緣無故捶我房門的人。除非你有個沒教養的十幾歲小孩。”

這句話讓她啞口無言,仿佛觸動了某個開關一樣,她臉上的怒火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是的,沒有孩子。”

“那麽,現在我可以走了吧?”我說著,意識到是我先追著她到這兒來的。

她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你在這兒小心點。這裏可不是生活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也不能怪她——她的英語比我的法語好得多。我一瘸一拐地下著樓,腳趾和腳底的刺發出一陣陣劇烈的疼痛。下到三樓的時候,斯蒂芬還站在門口,不過她已經穿上了牛仔褲和鞋子。

“就是一個……住在樓上的女人。”我尷尬地說,覺得自己就這樣沖到黑暗中、一股腦地發泄憤怒的行為看起來一定特別蠢。

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斯蒂芬疲倦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聽到了。我想讓你自己去處理。如果聽到你的尖叫,我會上樓去救你的。”

我輕撫她的胳膊。“謝啦。她的脾氣太臭了!”我大笑著說,“是個藝術家之類的。”

“那一定會變瘋。”

“當然,還蠻有地方特色啊——我們的樓頂就住著搞藝術的。”

“閣樓上的瘋女人[9]。”雖然斯蒂芬在開玩笑,可那畫面還是讓我打了個冷戰;它讓我想到了滾滾濃煙、死亡、精神病,還有血。我想起樓上那股動物脂肪燃燒的氣味。

直到斯蒂芬踢掉鞋子、回到沙發上時,我才覺察到公寓裏已經被安全的單調的燈光所籠罩。“嘿,你把電源修好啦。”

“是呀,電路板跳閘了。現在好了。”她指著開著的前門後面的一排開關說。“以後再停電就知道怎麽辦啦。”

“太棒啦。我去找找有沒有咖啡。你想來點嗎?”

“不用了,我要先和海登通話。”

我今天不止一次為我當初堅持不帶海登一起過來而感到慶幸。“我敢保證她沒事。”

“話是這麽說,可你又不知道她的情況。”她開始大驚小怪地拿起手機,一邊搜索免費的Wi-Fi信號一邊小聲咕噥著。借著廚房裏條形照明燈的耀眼光芒,我很容易地在台面上一個雜亂的角落裏找到一台廉價、肮臟又陳舊的滴漏式咖啡機,弄懂了怎樣接通電源,然後灌入水。我把水池的水擰開足有一分鐘,才見它變得澄清、不四處亂濺。隨後,我在亂糟糟的櫃子裏翻到了一包濾紙和一罐咖啡。我看見咖啡粉表面長了一層黴菌,就把表層刮掉,抖落到水池裏,然後往咖啡機裏舀了幾勺。一定要煮些咖啡!感覺好像有一根織衣針在猛紮我的大腦,我知道是因為咖啡因脫癮的緣故,即使在不久之前我剛喝過咖啡。無論什麽黴菌都會被熱水殺死的。而且我也不想在這麽冷的天氣感染任何可怕的熱帶疾病。當咖啡機噝噝作響冒出蒸汽時,廚房飄滿了咖啡的香氣,這裏的一切都開始有了家的溫馨。我真的在巴黎的小公寓裏。雖然現狀遠不及當初設想的,但我們還是來了。

如果我能真切地看一眼窗外的巴黎,就更會有置身這裏的感覺。於是,我拉起廚房的百葉窗,可外面還有一層厚重的金屬百葉窗,由於氧化而變形,表面塗著厚厚的一層漆。一定要把它打開,就算是住在這所公寓裏的人,也不能像洞裏的鼴鼠那樣生活。我沿著百葉窗的邊框查看是否有某處油漆或鐵銹因移動而脫落,但是沒發現任何打開過的痕跡。我使勁扭動把手,可是它一動不動。我用面包刀去摳百葉窗的邊緣,這時,斯蒂芬來到了我身後。

“有很多無線信號都標注著‘免費’,但是一個都連接不上。我們得去外面找有Wi-Fi的地方。”斯蒂芬聞了聞廚房裏的空氣說,“我能來點嗎?”

“當然。不過,沒有牛奶。”

“沒事。喝一杯就走了。”至少共同愛好能讓我們每天在一起——我永遠都無法忍受和愛喝茶的人一起生活。我洗了一個櫥櫃裏的馬克杯,給她倒了一杯。

“我們還得試著聯系卡拉。”她說。

“你為什麽想聯系她?”

“啊,想看看珀蒂夫婦到沒到我們家。”

“對哈,還有這件事。”

“拜托。”

“對不起——我腦子還沒醒過來。”

“我本來想給她發短信的,可是漫遊沒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