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馬克(第2/4頁)

“卡拉,其實你沒有必要因為我讓達蒙住嘴的,”斯蒂芬插嘴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的確,”我對卡拉說,“事實上,斯蒂芬處理得很好。”在餐桌下面,我把手放在斯蒂芬的大腿上,她緊握住我的手。我不想承認她處理得比我好。

“呃,對不起啦!”達蒙氣呼呼地說,“反正不關我的事。”

“不要緊。只是,你知道的……”

“我只是想說,我理解你們的感受,”達蒙說,“這種糟糕的事情很多人都經歷過,這是正常的。”

“是的。確實是這樣。”

“好啦,達蒙,親愛的,能不能在我朋友說話的時候把你那同情心泛濫的大嘴閉一會兒。”

“還是出去抽根煙吧,這樣我就能閉嘴了。”他站起來,朝前門走去。我克制住了沖動,沒跟他說:別出去,我們大家都安全地待在屋裏吧。卡拉從桌子那頭伸出腿,用光著的腳趾蹭我的小腿,然後又滑到我的腳踝處。我不確定她的舉動是什麽意思,只能認為,她懶得站起來給我一個輕輕的擁抱或者拍拍我的肩膀,所以才這樣做。

坐在我旁邊的斯蒂芬什麽也沒察覺。

“你那樣說,他不會介意嗎?”我問卡拉。

她聳聳肩:“他會習慣的。他該學點禮數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說。

她沒接茬,轉而問道:“那麽,看心理醫生了嗎?”

“我嗎?”我問。

“你們倆。你們全家。這種可怕的事情也會給小孩留下心理陰影的。你們應該送海登去接受藝術治療。”

“即使我們認為它有效,也負擔不起。”斯蒂芬說。

“不過,警察局不是也提供了心理創傷治療嗎?”

“是的。”我說。他們確實提供了。家中遭到襲擊的第二天我們就認真地洗了澡,換上從超市買的便宜的新衣服,直奔伍德斯托克警察局。接待處擠滿了頭破血流的男人和被扯爛衣服的婦女。我們站在這群人中就像外星人一樣,不過警察對我們的態度還是異常禮貌而且富有同情心的。我們被領到狹長走廊盡頭的一間小辦公室。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我能看見院子對面的拘留室:鐵窗外飄著破舊的窗簾,墻皮開裂、剝落,仿佛那棟樓裏的惡意正在沸騰,從內部化成了有毒的泥漿。警察局的創傷心理咨詢師親切熱情,令人愉快,看起來是那種不會被可怕現實擊垮的人,他給了我們足夠的時間。海登在地毯上玩積木的時候,我希望自己帶了免洗洗手液;當咨詢師通過放空冥想法和斯蒂芬談話的時候,我盯著為下一個咨詢案例準備的肮臟的小淋浴間和裝著玩具的塑料箱發呆。雖然這個畫面讓我的額頭直冒冷汗,但我卻無法移開目光。於是我說:“我覺得,比起我們這種遭遇入室搶劫的中產階級,他們的心理創傷更嚴重。”

“天哪,馬克,你需要更重視自己。”

“重視自己?為什麽這麽說?”

斯蒂芬沒有說話,焦躁不安地轉動著杯子的底座。卡拉誇張地越過我,把身子探向斯蒂芬,扶著斯蒂芬說:“你們兩個應該離開這裏,去什麽地方放松一下。這會讓你感覺好轉。我知道一定會的。”

“去哪兒呢?”斯蒂芬問。

“去一些有著異國風情的地方,比如巴厘島、泰國,或者一些浪漫的地方,像巴塞羅那、希臘的小島,還有……巴黎。”

“哇哦!巴黎!”斯蒂芬簡直要尖叫起來,“天哪,馬克,聽上去太棒啦!”

“帶著一個兩歲的小孩旅行?真是浪漫極了。”卡拉看向餐桌說道,“也許我可以幫你們……不,我做不到。我不想在面對孩子時裝出母愛滿滿的樣子。”

“就算你願意幫我們看孩子,我們也付不起錢呀。我的天,我們連斯蒂芬修車的錢都付不起。”

斯蒂芬嘆了口氣,點頭道:“我覺得也是。”她眼中的希望之光轉瞬即逝,讓我有些心疼。她的要求應該得到滿足,她應該和一個……更好的人,能給予她更多的人在一起,而不是我這樣一無所有的人。原本屬於我的一切都已被洗劫一空。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卡拉說。“你倆一定要出去轉轉。你們需要……”

這時,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還沒來得及分辨出那響聲是什麽,我早已起身走到了屋子中間。那是外面的汽車報警器在響,只是個汽車報警器而已,但我的行動已經不受大腦控制。在說服自己穩定下來前,我迅速地推開房門,睜大雙眼掃視著幽暗的街道,仔細聽是否有扭打的聲音。聞到達蒙的煙味讓我回過神來。

“我的天!馬克,你沒事吧?”

“沒……沒事,我只是來看看那汽車警報聲是怎麽回事。”警報聲已經停止,住在17號樓的家夥發動了那輛車,開走了。我沖斯蒂芬喊了些安慰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