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骨幹

接著寫。

從此,丁凡每次睡前,都用棉球把耳朵眼塞得嚴嚴實實。

又過了一些日子,小賈的照片沒有再出現,那蟲子也沒有再出現。丁凡松了一口氣。

這一段時間,丁凡要交稿了,可是他沒有采訪到合適的房子,忽然想起那個畫家朋友,就給她打電話,問她有沒有什麽線索。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什麽線索。突然她問:“小賈的房子你看過嗎?”“沒有啊。”“他的房子太另類了,你為什麽不采訪一下呢?”“在哪?”“在天淵。”“天淵在哪?”“在遠郊,開車需要一個多小時。他在一個村子附近買了一塊地,造了一座房子,很特別,我去過。”黃昏時分,丁凡跟小賈聯系上了。

小賈聽了丁凡的話,淡淡地說:“你來吧。”丁凡坐出租車趕到那個村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那房子竟然孤零零的坐落於野外,離村子有三裏遠。它高墻高檻,重門重鎖,還有幾條兇悍的狼狗看護。它的四周是荒草,沒人修剪,顯得很荒涼。

那房子只住著小賈一個人。

進了門,丁凡第一個感覺就是冷颼颼。它很高,更像一個廟堂。沒有一絲暖色,棚頂、四壁、地面都是暗暗的青色。而且,高處沒有吊燈,燈都在低處,光射到上方去。

小賈說:“你看吧,隨便。”然後,他就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靜靜地看丁凡。丁凡忽然又感覺他的神態有些熟悉了。

有病!他罵自己。

房間裏有很多門,大都敞開著,丁凡一間間地觀看。

他沒看見臥室、廚房、書房,甚至沒看見衛生間,那些房間好像都是攝影工作室,放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

有一扇門緊緊閉著。

丁凡走到這扇門前,回頭,見小賈正死死地盯著他。他有點害怕那眼神,就強作笑臉,說:“這是幹什麽的房間?”小賈說:“你別碰那扇門。”丁凡感到身上發冷,說:“對不起,不方便我就不看了。”小賈突然怪怪地笑起來,說:“其實也沒什麽。”丁凡看著他。

小賈停了停,繼續說:“那裏面都是我的攝影作品。”丁凡說:“我還從沒有欣賞過你的大作呢,應該看一看啊。而且,這次刊登你的房子,肯定要有一點關於你的介紹,最好配發幾幅你的攝影作品。”小賈慢騰騰走過來,慢騰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鑰匙,慢騰騰插進那扇門的鑰匙眼。他慢騰騰地說:“你想看就看吧。但是,你別害怕。”窗外已經是無邊的黑暗,靜得有點壓抑。

小賈打開門的那一刻,丁凡的恐懼感驟然濃烈,心“怦怦怦”地狂跳起來。

門打開了。丁凡注意到那是一扇特殊的門,有半尺多厚,如果關上的話,在裏面把一個人剝了皮外面都聽不見。那房間裏亮著一盞暗淡的淺綠色的燈。

丁凡朝裏面看去,猛地哆嗦了一下:那是個狹長的房間,更像一個長廊,兩面的墻壁上,棚頂上,地板上,都貼滿了照片。

那些照片上拍的全都是小賈!

小時候,丁凡聽過這樣一個說法--半夜裏,你看陌生人的照片,超過一萬張,一定會瘋掉。而此時,在這漆黑的夜晚,在這古怪的房間,丁凡看見同一個人的數不清的照片,他感覺自己真的要崩潰了!

照片多得數不清,沒有一張重復。只是,小賈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直勾勾地看著鏡頭。

丁凡扶著門框,深深吸口氣,盡量鎮定地說:“你......拍了這麽多照片啊?”小賈在一旁看著他,靜靜地說:“我的作品拍的都是我自己。”“有多少張?”“一萬張。”丁凡硬著頭皮朝裏面走了幾步,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噩夢中,他緊緊閉上眼,退了出來。

他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來。小賈跟著他,也在沙發上坐下來。他坐在了陰影裏,盯著丁凡,那神態跟照片裏的一模一樣。

丁凡的胃在抽搐。他想找一個話題,大腦卻一片空白。坐了一會兒,他生硬地說:“我,我得走了。”“你走不了。”小賈的口氣更生硬,他的眼睛在黑影裏閃爍著陰陰的光。

“為什麽?”丁凡打了個寒戰。

小賈笑了:“太晚了,這荒山野嶺的,根本沒有車。”丁凡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住在我這裏吧,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走了。”丁凡的大腦在飛轉,可是,終於沒有想出什麽辦法來。

小賈慢騰騰地站起來,從一個吊櫃裏抱出被褥,說:“你就睡大廳。”“......那你呢?”丁凡問。

小賈說:“你不用管我。”然後,他打了個哈欠,慢騰騰地朝那貼滿照片的房間走去。丁凡一直在盯著他的後背。他反身關門的時候,說了一句:“我睡這個房間裏。我這個人睡覺特別死,有什麽事你就擂門。”丁凡討好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