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永遠的嬰兒(第3/9頁)

睡到半夜,起風了,窗戶被吹得"啪啦啪啦"響。

迢迢在睡夢中又好像受到了什麽驚嚇似的哭鬧起來。慕容太太被驚醒了,她抱起迢迢輕輕地悠,為她哼著搖籃曲。可是她還是哭,嘴裏含糊不清地喊著:"媽媽媽媽,打!打他!"房子裏漆黑。慕容太太有點害怕。

最近,慕容太太總想,迢迢這樣霸道,不容人,長大怎麽辦?

其實,她的擔心是多余的,大約半個月之後,迢迢就和男嬰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為戍邊的老公織一件毛衣。她擡頭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嬰一起追氣球。那是一只綠色的氣球,而迢迢和男嬰都穿著紅色的衣服,一幅鮮艷的孩童嬉戲圖。

迢迢在咯咯笑,男嬰也在咯咯笑。天瓦藍瓦藍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當她又一次擡起頭的時候,卻嚇得大驚失色——兩個孩子追隨那只綠色的氣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邊!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點。

迢迢離那井只有一尺遠,一轉身就會掉下去。而那個男嬰正趴在井邊朝裏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驚嚇他們。她屏著呼吸向兩個孩子走去,一邊走雙腿一邊不停地抖。

她悄悄來到他們身邊,猛地把男嬰抱起來,又用另一條胳膊夾起迢迢。

回到屋子裏,慕容太太把兩個孩子狠狠訓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個男嬰則嚇得縮到屋角,老老實實地看著慕容太太……

自從這次以後,迢迢和男嬰再也不敢去井邊玩了。

井(2)

慕容太太的家沒有電腦。小鎮有電腦的人家極少。

張古覺得,這下終於可以弄清楚永遠的嬰兒到底是誰了。

他打電話問馮鯨:"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還在網上跟你碰頭嗎?"馮鯨:"沒有啊。"張古:"這就對了。"馮鯨:"為什麽?她說她又要考試。"張古:"那是騙你——永遠的嬰兒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沒有電腦!"馮鯨:"真嚇人。"張古:"不信走著瞧,你的美眉最近不會有任何消息。"可是,過了幾天,馮鯨卻給張古打來電話,他笑著說:"你別亂猜疑了。昨天,我們又聊了半宿。"張古動搖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

如果永遠的嬰兒真的是那個男嬰的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周二的夜裏,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將的時候,悄悄潛入卞太太的家,進入那個另類世界和三減一等於幾碰頭——小鎮很安寧,夜不閉戶是經常的事。

張古想象:在這個人聲鼎沸、陽光普照的人世間,陰暗潮濕冰冷的男嬰很孤獨。

在這個世界上,平等的人們都擁有語話權,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說話,有人說的是良言,有人說的是廢話。只有他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他只有耳朵,天天聽別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網上,在那個隱形的虛擬世界裏,他才敢撕破嬰兒的表皮,開口說話。

在這個世界裏,只有三減一等於幾一個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時間,男嬰沒有電腦了,他像吸血鬼好長時間沒有喝到血一樣,臉色紙白,奄奄一息。最後,他終於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進她的家……

張古覺得,假如這種猜測成立,那麽就說明這個男嬰還曾經潛入過自己的家,隨身聽裏那個嬰兒古怪的笑聲就是佐證。

張古走到房間外,深深吸了一口陽光。

陽光暖洋洋,讓人心裏很踏實。這一刻,張古又對自己的想象表示懷疑了。

的確,他的一切不祥預感也都僅僅是預感而已。到目前為止,小鎮很太平,沒出什麽事。沒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沒有地震,沒有瘟疫,沒有誰瘋掉……只是他的隨身聽裏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聲音,那算什麽事呢?鬼知道是不是盒帶本身出了什麽問題!說不準,就是馮鯨搞的鬼呢。這個鬼東西不是還用"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嚇過自己嗎?

慕容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溜達過來。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輕。在這樣好的天氣裏,連仇人都會相親相愛。

她跟張古打招呼:"沒上班呀?"張古笑了笑,說:"休假。"她停到張古跟前,放下那個男嬰。

地上有幾只雞雛在覓食。那個男嬰穿著開襠褲,興奮地揮動小手,"嗚咿嗚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雞雛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樣子向那些小生靈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著他說:"這孩子很聰明,剛來的時候根本不會玩積木,現在他都能摞很高了。"接著,她情不自禁地講起他的一些充滿童趣的小故事,她覺得十分好玩,講著講著自己都笑起來。

張古不覺得有多好玩,不過,這時候他覺得叉真的是一個嬰兒。

迢迢對男嬰的排斥一直沒有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