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剛剛下過雨,路太滑,他“撲通”一聲摔倒了,右胳膊肘火辣辣地疼。他驚惶地回過頭,看見王家十字一片漆黑,根本不見那個嬰兒的影子。

他爬起來,繼續跑……

這一次,他竟然成功地跑回了家。

他的夏利車就停放在樓下,像一具死屍,黑洞洞的車窗裏好像是地獄。

地獄裏好像有一個影子在晃動。

車門鎖得死死的,誰在車裏?

他告誡自己,不要怕,這是在做夢,趕快跑上樓,趕快離開這輛車,既然是做夢,一會兒從車裏走出一具骷髏也是可能的。

他“噔噔噔”地上了樓,打開門,沖進去。

這一次,他沒有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而是直接跑進了臥室。

進了臥室後,他驚呆了:床上空空如也,根本不見王涓的影子!

他又對自己說:別怕,別怕,這是在做夢。躺下來,閉上眼,閉上眼……

張清兆醒來時,天剛蒙蒙亮。

他立即想起來:昨天,他把那個嬰兒掐死了,這不是做夢,這是鐵一樣的現實。

他接著往後想:他把那個死嬰拉到了農村,埋在了農村那片樹林裏,然後回到家,悄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在夢中,他又看見了那個嬰兒,並且跟著他去了王家十字,之後,他跑回來,躺在了臥室裏……

他猛地感到了不對頭!——他發現自己真的躺在臥室裏!

這是昨晚夢裏發生的事情啊。

他一下坐起身,朝旁邊看了看。

王涓不在!

他的身上“刷”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也就是說,昨夜他是一個人在這個房子裏過的夜,而且就躺在那個嬰兒活著時一直躺著的床上!

那麽,王涓去哪兒了?

這時,他感到右胳膊肘一拱一拱地疼。他低下頭,發現自己沒有脫衣服。他把右胳膊肘扭過來,看見上面都是泥。擼開袖子,肘部有一塊明顯的血印,那是摔倒之後蹭的……

他猛然意識到了又一個事實——他夢遊!

夜裏,他真的去了王家十字!那個他最害怕的地方!

而且,這絕不是第一次了,他曾經三番五次在深夜裏跑到王家十字去,再驚惶地狂奔回來……

這裏面有一個最恐怖的問題:他是跟誰去的?

門鎖傳來“嘩啦啦”的響聲。

張清兆立即走出了臥室。

王涓回來了。

“王涓,你去哪兒了?”他盯著她的眼睛問。

王涓打了個哈欠,說:“我在李姐家睡的。我不知道你回不回來,一個人不敢住在這個房子裏……”

昨天,張清兆抱著死嬰下樓時,曾經在樓梯上見過李姐。

他敏感地問:“你告訴她咱家孩子……不在了?”

“告訴了。”

張清兆的心一下就提起來。

“李姐說,她有個偏方,專門治中風的,只是她不知道咱家孩子有這種病。”

張清兆稍微鎮定了一些:“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停了停,王涓問:“埋了?”

“埋了。”

“埋在哪兒了?”

“巴望村西頭,大約三裏路吧,一片樹林子裏。”

“那地方你能記住吧?”

“能記住。”

“他連個墓碑都沒有,我擔心時間長了,那墳包平了,就找不到了。”

“你放心吧。有標志,一棵楊樹,很高的。”

張清兆想結束這個話題,就說:“我出去買點油條和豆漿吧。”

王涓說:“我什麽都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張清兆一邊說一邊朝外走。

到了門口,他突然回過身來,說:“王涓,我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半夜的時候,你有沒有見我一個人走出去過?”

王涓愣了一下,說:“沒有哇。怎麽了?”

“啊,沒什麽。”

天還陰著。

收音機說,今天還有雨,中雨。

實際上,蒙蒙細雨現在已經開始飄灑了,張清兆打開了雨刮器。

他離開家的時候,換了一件衣服。

王涓特意囑咐他:“今天你早點回來啊。”

他說:“天不黑我就回來。”

現在,他七上八下的心放下了大部分。

王涓這一關已經過了。

鄰居們的關似乎也過了。

還有誰?

還有巴望村的人。

張清兆現在生活在城裏,跟他們沒什麽來往,如果再把父母接到城裏來,那麽他甚至可以永遠不再和他們見面……這個沒有問題。

還有誰?

還有那幾個知道他生了小孩的出租車司機。

如果張清兆不再到第二醫院門口等活兒,就可以和他們不再見面。

即使偶爾碰上,互相之間也不過是同行關系,如果張清兆不想讓他們知道他的小孩已經死了,那麽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這個也沒有問題。

還有……對了,還有郭首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