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39

從我躺的地方,可以毫無遮蔽地看到庫馬利奔向亮光,臉上寫滿了恐懼,手裏緊抓著手機。她哥哥也趕緊朝她跑去。

一時之間,我還想不透發生了什麽事:在我腦子裏,那個計劃已經破滅了,而且我發現自己連最基本的信息都難以處理。我無法想象布瑞德利還活著:我不記得只要一通電話,還是可以挽救我和整個任務。

我困惑地觀察著,設法不要屈服於那只腳和兩邊手腕的痛苦中。我看著庫馬利和她哥哥會合,把手機朝他伸出。他說著阿拉伯語,但顯然是在問怎麽回事。庫馬利猛喘著氣,只是指著手機。撒拉森於是看著屏幕……

他鐘愛的兒子也純真而無法理解地看著他。淚水不斷滑下他的臉,但因為手機對著他拍攝,所以他還是盡力微笑。他的脖子上套著一個絞刑繩圈。

撒拉森瞪著那個靜止的畫面,整個世界都顫抖著,他自認知道且理解的一切,全都從根基處搖搖欲墜。他看著我,充滿殺意和無常。有人居然威脅他的孩子!他會—

他沖向我,雙眼閃著怒火,我遲鈍的腦子終於有個齒輪嚙合上了。那是我之前努力倒數等著的那通電話,就是我拼命想聽到打來的電話。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庫馬利的痛苦和撒拉森的憤怒……

布瑞德利成功了!

我想坐直身子,但我還被綁在木板上。盡管痛得要命,但我仍設法回憶前一夜旅館房間裏的排練,當時我的腦子和身體都還完整無缺,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這種驚恐的滋味。我原先猜想,最危險的一刻就是撒拉森明白這是個圈套,知道他兒子的命危在旦夕:他可能會盛怒之下展開攻擊,殺掉眼前所有人。我努力思索,想起我要說的話。

“放聰明一點,你就可以救你兒子。”我說,有點結巴。

“你怎麽知道那是我兒子?!”他吼道。

“如果你想要的話,就可以救他。”我又說了一次,沒費事跟他解釋。

他妹妹稍微恢復過來,開始朝哥哥尖叫—一半阿拉伯語、一半英語,全都喊得悲痛欲絕—叫他不要浪費時間,趕快問我該做什麽才能救他兒子。撒拉森只是瞪著我,不確定要向理性還是憤怒屈服。

“看看畫面!”庫馬利大吼,“看看你兒子!”

她把手機湊近他的臉,他又看了一眼那孩子的影像,然後轉向我……

“這是怎麽回事?告訴我!”他說。

“你跟電話裏那個人說吧。”我回答。

撒拉森把手機拿過來,狠毒地開了口。“你是誰?!”他用英語說,還是想控制局面。

我知道布瑞德利不會跟他啰唆,只是按照計劃,叫撒拉森看一段他要傳送的影片。第一個鏡頭會是一個時鐘或手表,證明並沒有造假,我們沒有刻意布置,畫面中的一切的確是正在發生的。

撒拉森播放影片。他看到了時鐘,似乎站不穩了。他妹妹也在旁邊看,緊緊抓著他,混合著阿拉伯語和英語跟他哭喊著。影片接著顯示繩子的一端,綁在廚房裏原先掛著燈的黃銅螺栓上。另一端的絞刑繩圈,則套著小男孩的脖子。他站在那個滿身汗濕的胖保姆肩膀上。當她虛弱的膝蓋力氣耗盡時,她就會跌倒,小男孩也隨之會被吊死。

這是恐怖的一幕,也難怪布瑞德利一開始那麽激烈反對,但我需要一個夠震撼的狀況,好讓撒拉森沒時間反應或計劃。老實說,發明這個計謀不完全是我的功勞—如果這能算功勞的話。我是幾年前閱讀到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軍人曾逼著一個歐洲裔父親用同樣的姿勢撐著自己的孩子。然後他們會逼小孩的母親看,直到她們的丈夫跌倒。當然,對日本人來說,這只是運動而已。

撒拉森握著電話的手垂下,充滿恨意地看著我。就在他定定站著不動時,庫馬利朝我撲過來,想抓我受傷的臉。

她哥哥把她往後拖—他正在設法思考,目光四處亂看著廢墟裏的墻壁。這裏比任何鐵窗牢籠更像個監獄。我的腦子開始可以運作了,心知我得繼續施加壓力,不讓他有任何機會打亂我的劇本。

“我和我的人不會忍受任何拖延,”我說,“你再聽聽電話裏講什麽。”

撒拉森震驚之余,像個機器人似的把手機舉到耳邊,聽到一個女人在電話那頭啜泣,歇斯底裏地用土耳其語說話。他茫然了,因為他不懂土耳其語,於是他把手機遞給他妹妹。

她開始翻譯成阿拉伯語,但我阻止了她。“講英語。”我說。

她告訴她哥哥那是保姆。“她在懇求,”她說,“她快撐不住了!她說,如果我們不能救她,那至少救那個孩子吧。”

她失控地抓住撒拉森的襯衫。“你到底做了什麽?你害我們陷入了什麽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