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1

“低語死神”幾乎立刻就接了起來,他的聲音雖然比平常更輕,卻沙啞得聽起來像是強酸流過碎石地。太多的壓力、太少的睡眠,又有太多的失望,實在是常人難以負荷的。

我告訴他我們試圖追逐撒拉森所犯的錯誤,然後解釋我想試的—沒講細節,只是個大概。幸好,他的經驗太豐富了,不必仔細跟他解說。

我說我們暫時不能引渡庫馬利,還要說服總統延後他的全國演說。“我需要時間準備,大衛。”我說。

他幹笑一聲。“你想要的,我偏偏沒有,”他說,我再度聽到他聲音裏的蒼老,“我們沒辦法延後,我二十分鐘前跟他談過—不可能的。”

我為自己的方法辯駁,不斷懇求他。最後沒有辦法,我生氣地告訴他最好聽我的話,因為我是我們這一輩最棒的情報員,而且,操他的,我告訴他我們還有機會。他沉默片刻,我知道,剛剛這種露骨的自傲實在太不像我的個性,於是嚇到他了。他叫我等一下。

於是我繼續在亂流中橫沖直撞—既是實際,也是比喻—等著他用另一線電話打給總統。幾分鐘之後,我聽到他的腳步聲走過他家書房裏的木頭地板。

“我剛剛跟葛洛弗納談過,”他說,“他不覺得行得通,他不相信—”

“耶穌啊!”我打斷他,“你有跟他解釋我們犯的錯嗎?”

“當然有,”“低語死神”簡短地說,“我說我們像一幫雜牌軍到處亂闖,但其實我們應該要像亡命之徒等著火車過來。這樣講夠清楚了吧?”

“他還是不接受嗎?”

“你沒聽我講完。他說他對這個做法沒信心—但他對你有信心。你有36小時。”

我松了口大氣。又一個得救的機會,又一個贖罪的機會。“謝了。”我難為情地說。

“打電話給我們,不管是好是壞。如果狀況開始惡化,他希望立刻知道。他已經準備好對全國演講的稿子了。他說不要有錯誤的期待,不要讓渴望壓倒理性。要是結果是一堆屎,就不要想擦亮它。”

“好。”我回答。

“你有我的電話號碼。我再給你另一個號碼,以防萬一出了狀況。是葛洛弗納的。”

盡管我的記憶力很好,但我不想冒險,於是我拿出手機,把號碼輸入,設定速撥代碼是“911”。我還沒設定完,“低語死神”就要開始進行了。

“好吧,我們有三十六小時,也有大致的計劃。現在我們來討論吧。第一步是什麽?”

“一通電話,”我回答,“不能由我們自己打—必須搞得很逼真。我們在土耳其情報部門內部,最高層的線人是什麽職位?”

由於土耳其具有戰略上的重要性,我知道中央情報局就像每個主要情報部門一樣,一定花了很多年,在土耳其情報局內部經營了叛國的線人。

“低語死神”沒吭聲—我問的事情屬於全國最高機密。

“大衛?”我催他。

“有個人我們可以用。”他不情願地說。

“誰?”

“土耳其情報局有兩個副局長,”他最後終於說,“其中一個從小是逛沃爾瑪大賣場的,但是他比較喜歡名牌古馳,懂了吧?”

“簡直了……副局長?”我說,非常震驚。盡管在“空降師”待了幾年,我還是很驚訝間諜世界內部的背叛層級之高。“這件事情他不會喜歡做的。”我說。

“他非做不可—他怕我們會跟土耳其政府供出他來。或許現在土耳其還會吊死叛國者。細節是什麽?”我聽到他翻找出一支筆,打算要記下來。

我講完之後,他把要點跟我回報一次。結果他不光是記錄而已,還在記錄的過程中改進、加強,再一度,我感謝上帝有一個這麽棒的項目調度官。

“那現在怎麽辦?”他問,“打電話給他,叫他去做?”

“沒錯,要趕快,不然我們就沒機會了。”

我掛斷了電話,然後,趁“低語死神”去跟那個土耳其情報局副局長丟炸彈的同時,我用力敲了駕駛艙的門。然後聽到裏頭那位前美國空軍的駕駛員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

“什麽事?”

“改變計劃。放棄加沙,我們要去博德魯姆。”

門打開來。“博德魯姆在哪裏?”

我吼著告訴他答案,同時轉身走向那個電話間。我還有另一通緊急電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