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03

所有小玻璃瓶上頭都已貼好標簽,撒拉森按照計劃如期完成了。

之前他勤奮不懈地工作,但也還是交上了一點好運:一個同事出了車禍,於是他這陣子得值兩輪班。

從一開始,他就把這項工作規劃得像是生產線,工作區周圍有幾堆壓扁的包裝紙箱疊成高高的小山,沒人會來打擾他。他準備好一根澆花水管、一條汙水排放管、一具垃圾壓縮機、一把上膠槍,還有各式各樣的大塑料盆。

他在那些盆子裏裝滿了化學溶劑,割開了用收縮膜包好的一架架真藥,把那些小玻璃瓶泡進溶液裏兩分半鐘。他發現,這個時間長度最適當,可以讓標簽脫落。然後他把那些標簽攤在一個小電暖器前面烘兩分鐘,同時把那些真藥倒進汙水排放管,再把瓶子放進壓縮機裏碾碎。

整個過程裏最緩慢的部分,就是用上膠槍在標簽背後塗上膠水,重新貼在他自己的玻璃小瓶上。一開始他覺得好慢,絕對不可能趕上自己定的時限,但他很快就發現不要想太多,進入一種節奏,把自己當成一個拿著上膠槍的機器人,於是速度大幅加快。

很幸運的是,這個倉庫裏就有一台收縮膜包裝機,以便修補任何制造或配送過程中破損的包裝。於是,撒拉森便可以用正確的包裝,重新封好他的致命藥瓶。

就這樣,到了第一夜的調包工作結束時,他已經完成了一千個小玻璃瓶。從外觀各方面來看,都跟凱隆藥廠的藥瓶一模一樣。裏頭裝著看起來相同的清澈液體,貼著一種廣泛使用藥品的應有標簽,用藥廠的收縮膜包好,上頭貼了真正的條形碼、序號、配銷托運單。唯一的差別只能用最精密的化學分析偵測出來,那就是一種本來可以救命的藥品,被換成了撒拉森自制的災難性病毒。

身為醫生,撒拉森知道這些小玻璃瓶到了美國之後的確切流程。醫生或合格的護士會用至少一英寸長的注射針穿透瓶蓋。針的長度很重要,因為標簽上的這種藥品,必須采用肌肉注射。而插入上臂的三角肌時,針的長度至少要一英寸,才能完全穿透成人和較年長兒童的肌肉組織。至於嬰兒和幼童,八分之七英寸的針長就足夠了,但會從臀部注射。

無論病人的年齡多大,也無論是從哪裏注射,一旦病毒進入人體(而且,既然是肌肉注射,就不會有失誤),那個人就沒救了。他們完全可以被形容為喪屍—會走路的死人。

撒拉森也知道,有一小群人是不能注射這種真藥的,那就是新生兒。但他不在乎。反而會有一萬個帶原者出現,而且天花是空氣傳染的病原體,就像一般感冒一樣,新生兒或其他任何人要避免感染的話,就只能停止呼吸。

隨著一千個瓶子調包完畢,而且有信心接下來能更快,他打卡下班,結束了第一夜的工作,滿懷希望和興奮回家。天才剛亮,但他回到那戶租來的小公寓裏,並沒有立刻上床,而是展開了接下來一星期都會照做的例行公事。

他打開電視,收看氣象頻道。

清晨的氣象頻道,都會有一段美國本土最新氣象狀況的詳盡報道。讓撒拉森很開心的是,他看到加拿大北邊有一道早來的冷鋒正在緩慢形成,預計會通過美國。這個氣象頻道的所有專家都預測,今年秋天將會提早轉冷。

這個似乎無害的發展,會使得即將發生的攻擊更有破壞力。不光是天花而已,所有空氣傳播的病毒,在冷天都會更具傳染性。而且大部分專家估計,冷天的傳染速度會加快至少三成。原因很簡單:冷天時,人們會更常咳嗽和打噴嚏,會搭巴士而不是走路,會在室內餐廳而非露天座位用餐。氣溫下降時,大家會很不聰明地湊在一起,讓病毒有更好的傳播環境。

幾天後,等到處理完最後一批玻璃藥瓶,撒拉森看到了冷鋒逐漸增強,且逐漸擴大。

他把那些藥品以收縮膜封好,移到倉庫裏預定運到美國的出貨站台,然後最後一次檢查所有的配送文件,確定都沒問題。

二十四小時內,幾輛定期來凱隆歐洲分公司的卡車將會收走這批貨,行駛九十英裏,途中經過曼海姆,以及達姆施塔特那個龐大的美國軍事基地,送到法蘭克福機場。

飛機要花大約十小時抵達美國,接著藥品會運到凱隆公司各地的貨運中心。大約十二小時後,就會裝上卡車,送到全美國各地的診所或醫院。

獨自站在廣大空蕩的倉庫裏,唯一相伴的只有滿腦子思緒和上天,撒拉森很確定,四十八小時後,風暴將會襲擊美利堅合眾國—這既是比喻,也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