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59

電梯門打開,我走出來。盡管此時才早上7點20分,但一樓大廳看起來似乎在慶祝什麽事。經理、櫃台接待職員、行李員、其他旅館職員,全都聚集在旅館櫃台,還外加幾個曾幫我搬鏡子的木匠和經理的朋友。

他們熱烈地用土耳其語交談著,傳遞著咖啡和酥皮點心。盡管是一大早,但有人拿來了一瓶茴香酒,我很好奇是不是有人中了樂透彩券還什麽的。

旅館經理走向我,笑得比平常還開心,手裏揮著一份當地的早報。“我們有個最開心的新聞。”他說,“你還記得‘海綿寶寶’吧?就是那個最會汙錢的警察,所有善良百姓都在罵的?”

“是啊,我記得。怎麽了?”

“他死了。”

“死了?”我說,假裝很驚訝,然後接過那份早報,看著上頭有一張造船廠倉庫外的照片,警察到處都是。“真是難以相信,”我說,“怎麽死的?”

“壓死的—整個人都壓扁了,扁得像塊煎餅,”他解釋,“有個白癡腦袋的人,闖入了一個女警的房子。”

“闖入一個警察的房子?是啊,真是個白癡腦袋。”我說。

“大概是希臘人。”他說,非常認真。

“什麽時候發生的?”我問,設法表現得很正常,好像只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聊而已。其他每個人都站在櫃台附近,只有那經理和我在旁邊自成一個世界。

“昨天晚上非常晚,你出去放松、享受你的高質量晚餐的時候。就在你腿上流血走進來之前……”

他忽然想到什麽,暫停下來,想把剛剛的話收回,但是沒辦法。

“據說兇手從那個修船廠跑出來,傷口還留下一道血跡。”他說,又停下來看著我。

我們目光相遇,僵持在那裏—無疑地,他知道兇手是誰了。我可以否認,但我不認為他會相信。也或許我可以威脅他守密,但我想我必須相信自己的直覺,冒險賭在我和他的友誼上。

“不,不,”最後我說,“你完全搞錯了。我放松去吃美食不是昨天晚上,而是前天晚上。”

他困惑地看著我,正要爭辯,覺得我真的搞錯了,但我一再重復說,不讓他有機會再說那些不該說的話。

“昨天晚上你和我在這裏,在休息室,”我說,“還記得嗎?當時很安靜,旁邊沒有其他人。”

突然間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了。“啊是了,”他說,“當然了,沒錯—那頓晚餐是前天晚上的事。”

“你總算想起來了。昨天晚上,你和我在聊天,你跟我解釋希臘人。我們聊了很久。”

“啊,沒錯,談了好久。那些該死的希臘人—談到他們,什麽事都不可能簡單。”

“是啊。你跟我講了好多事情,好多歷史。我們去睡覺時,都已經10點多了。”

“大概還更晚,我記得應該是11點。”他非常熱心地說。

“嗯,我想你記得比較準。”我說。

我們再度看著彼此,我知道自己對他的直覺沒有錯。我的秘密很安全了。

他指著我手裏的護照,壓低聲音。“你要趕緊離開,不再回來嗎?”他問。

“不,不是的,”我說,“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去保加利亞了—說我提到過要去找到一個重要的目擊證人。”

我跟他道別,走出前門到車庫去。我打開後行李廂,拿出裏面鋪的橡皮墊,找到了通往右後輪輪弧內側的地方。那個追蹤器就用幾條磁鐵固定在輪弧內側,我拿出來,貼在路旁一根停車標志柱的下側。

如果運氣好,就不會有任何路過行人看到這個追蹤器,而土耳其的監看人員會以為我的車還停在路邊。

我上了車,開向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