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52

我沿著遊艇碼頭行走,在急風中縮著肩膀,一波波白色浪頭沖出來的水花濺在我臉上。狂野而無法預測的夏日風暴就要來襲,雷雨雲已經出現在頭頂的天空,遠方的水平線有一道道閃電。

從“法國屋”開回來的那段航程,一路都在和狂風和大浪奮戰。終於回到遊艇碼頭時,就連那個船長都臉色發青,他還笑著告訴我,或許跑這趟還是讓我占了便宜。我付了錢,腳步不太穩地走向濱水區的散步道。

走到海灣盡頭,我找到了幾天前所看到的:一堆車庫和破敗的商店,專門出租輕型摩托車和機器腳踏車給大量的觀光客。我走進其中生意最忙的一家—這樣店員比較不可能記得我—租了款式最普遍的一輛偉士牌輕型摩托車,把我的駕照和護照信息告訴一個工作過量的店員,然後騎著車進入了即將來襲的風暴中。

我在途中停了一下,去一家專門賣手機和其他小型電子儀器的商店。我看著櫃台裏陳列的商品,指出我要的,買了兩個。

轉過一個彎,是一條冷清的小巷,我暫停在一處積滿泥水的地方,用泥巴塗在車牌上,好讓人看不出號碼。這比拆掉車牌要安全得多,如果有交通警察攔下我,抱怨車牌號碼看不清,我只要聳聳肩說不知道就好了。租這輛摩托車的目的很簡單:萬一事情出了錯,可以讓我迅速脫逃。

出於這個原因,車子就得停在庫馬利那棟房子後面。於是我到了舊港口,就繞到“古爾父子造船廠”那棟龐大的建築物背面,轉入一條通往卸貨區的窄巷。晚上所有地方都關門了,而且我運氣不錯,剛好沒有其他建築物俯瞰著這個區域。我把摩托車停在一排緊貼著庫馬利後院磚墻的大型垃圾箱旁,借著夜色的掩護,站在機車的座位上。

第一波雨點降下時,風聲嗚咽著吹過造船廠那棟倉庫式的廠房,我往上跳,抓住圍墻頂端,爬上去,沿著墻頂迅速移動。

這裏離地面有十二英尺,風也更強了,我設法集中所有注意力,不去管隆隆的雷聲,只是一步步踩穩,朝庫馬利家的車庫走去。

我爬上車庫頂,蹲低身子,爬過被雨淋得濕滑的屋瓦。接下來跳過一小段間隔,抓住庫馬利家二樓背面窗子上裝飾的鍛鐵格柵。我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年輕而健壯了,但我還是沒有困難地往上爬過一堆舊水管,來到她家傾斜的屋頂上。

我跪在黑暗中,移開四片屋瓦,往下跳進了閣樓。閣樓沒裝潢也沒人住,我很高興看到庫馬利把這裏當成儲藏間,因為這表示會有一道小門通到下頭,省得我還要設法穿過她的天花板。

我沒把屋瓦放回原位,在閣樓裏緩緩移動,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我看到一面墻上有架折疊梯,知道小門就在旁邊。我小心翼翼地把小門往上拉起一點,看著下頭的空間。我在找傳感器的紅色小閃燈,但是沒有,於是我知道她家沒裝防盜警鈴。

我打開小門,悄悄放下梯子,進入庫馬利黑暗而安靜的房子裏。

我僵住了。

屋裏不只我一個人。那是極細微的動靜,有個悶住的聲音—也許是一腳放在木頭地板上—但我知道那是來自屋子前側的房間裏。那是庫馬利的臥室吧,我猜想。

她會不會根本沒去米拉斯?如果是這樣,那她兒子呢?會不會是另一個人留在屋裏,比方保姆?我沒有答案,但我有個暫時的解決辦法—我掏出腰帶上的貝瑞塔手槍,悄悄朝那房門走去。

房門開了一條縫,但幾乎沒有光透出來。如果裏頭的人是庫馬利,那就完了;但換作其他任何人,我還有一搏的機會—這個人在黑暗中看到我,又被突然嚇了一大跳,事後能描述我特征的機會是微乎其微。我只是要記住別開口—我的口音會大幅縮減嫌疑犯的範圍。

我用力朝門轟然一捶,推開門沖進去—就像以前受訓時學到的。故意制造的聲響和突然的行動,可以讓最有經驗的專業好手都一時慌張起來。我的槍口在房裏掃了一圈,首先看到了那對綠色眼珠直直看著我。眼珠的主人就坐在床上。

舔著它的爪子。

那是一只虎斑貓,我昨天早上曾看過它在廚房窗內搔耳朵。真該死—我竟然忘了她有養寵物。你太松懈了,我告訴自己。

我氣呼呼地轉身,下樓來到客廳。窗簾都拉上了,房間裏陰影處處,但我頭一個看到的,就是角落的一架電視機,上頭擺著一個天空電視的電視盒。我瞪著那電視機,想象著夜裏她兒子在樓上睡覺,而她則盤腿坐在這片地板上,剪輯著要在電話亭裏面播放的訊息。

離這個陰謀的核心這麽近,讓我得到了激勵。我趕緊走向窗子,好確定窗簾都緊閉著,然後打開一盞燈。當你闖入別人家中,最糟糕的事情就是用手電筒—光線會透出去,而最能迅速引起鄰居或路過行人警覺的,莫過於一束光線在屋子裏掃來掃去了。反之,一盞燈的柔和燈光,就似乎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