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4

庫馬利的同事已經到了,高高的莊園大門敞開。我駛入那條漫長的車道,發現三名男子在車子附近等著,全都穿著便衣在抽煙,有兩個在打手機。

其中兩人看起來就像一般警探。但第三個則一身貪腐的氣息。他四十來歲,高而胖,穿著光鮮的西裝,完全就是個腦滿腸肥的暴發戶模樣。庫馬利介紹了他,但我根本沒聽清楚他叫什麽。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喊他“警官”就是了。

那些警察按電鈴時,我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這是我在公園找到庫馬利以來的第四次,但我再度決定不要接。我猜想—應該說是希望吧—那是烏菲齊美術館的人打來的,而我不希望被迫解釋得太匆忙。我需要很多時間慢慢解說,因為我要講的那件事,可能是他們畢生所聽過最奇怪的主意了。

沒人來應門,於是庫馬利拿出備用鑰匙打開了門。裏頭還是一片昏暗,眼前是個豪華的用餐室,雖然我沒來過這個區域,但我還是帶著他們穿過房間到書房去。裏面跟昨夜唯一的不同,就是窗簾緊閉著。我猜想我走了之後,卡梅隆在這個房間裏待了一會兒,思念她死去的丈夫。當然了,除非我昨天晚上真的聽到了門關上的聲音,屋裏有另一個人過來,待在這個書房裏。

我把窗簾拉開,讓光線充滿室內,然後轉身面對著那四名土耳其警察。“我跟庫馬利警探說過了,我不認為道奇死的那夜是單獨在屋裏。我想有個人來這個房間找他—是他認識的人。”

“他要怎麽進來?”那個我稱之為警官的家夥挑釁地問道。

我怕浪費時間跟他糾纏不清,於是同樣嚴厲地反擊。“先暫時聽我說下去—假設訪客知道如何避開監控系統,比方他曉得有個地方是攝影機沒有覆蓋到的,或是曉得一個翻墻的辦法,隨便什麽都有可能,但是不重要。”

“好吧,那你說快一點。”一個警探說。

我沒理他。“當時燈都關了,窗簾是打開的—犯罪現場報告是這麽說的。”我指著那張皮革安樂椅,“他們兩個人在這裏,訪客站著,道奇坐在他的藥物旁邊。他嗑藥嗑得正爽,不打算離開。

“但那個訪客想好了計劃—他要引誘道奇到下頭的觀景涼亭去,然後把他推下懸崖。”

“他說了什麽讓他下去的?”警官插嘴。

“我不知道。”我回答。

“哼,那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那個訪客跟他講話的時候,煙火開始了,”我說,“開場是一顆白色的大星星在岬角上方爆開。每個人都說非常大—”

“是啊,從伊斯坦布爾都能看到。”另一個警探說。我禮貌地微笑—伊斯坦布爾在五百英裏外。

“但有件事兇手沒想到,”我繼續說,“就是煙火的本質。”

那些警察面面相覷—這個聯邦調查局白癡在鬼扯什麽啊?煙火不就是煙火嗎?

至少我讓他們專心聽了。“要讓煙火亮得連伊斯坦布爾都能看到,裏頭就得加入鎂粉。大型煙火常常是這樣—鎂粉能在刹那間把黑夜變成白天。所以早年攝影師的閃光燈,也是利用鎂。”

“聽我說,”庫馬利開口了,“煙火,鎂—這代表了什麽嗎?”其他人聽了紛紛附和。

“代表我們有了閃光燈,有了拍攝對象,就是道奇和他的訪客,”我回答,“唯一還缺的,就是底片。”

我指著壁爐旁那兩面大鏡子。“鏡子就是玻璃背後塗上一層硝酸銀。什麽是硝酸銀?就是底片,以前用來拍攝電影的就是這種。”

大家都沒說話,只是瞪著眼睛,努力消化這些信息。

“這裏都齊全了,”我說,“閃光燈。拍攝對象。底片。我相信不管當時誰在這個房間裏,我們都拍到了他的照片。而且我想照片就印在這些鏡子的背面。”

他們還是沒說話,依然懷疑地看著我。我不能怪他們—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很異想天開。

庫馬利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只是確認一下—你打算要把這兩面鏡子送去‘沖片’?”她問。

“對。”

“去哪裏—一小時沖印店?”

我露出微笑,但還沒來得及回答,警官就開口了。“這太荒謬了—鏡子背面的照片。”他嗤之以鼻,“我們是在浪費時間。”然後他示意其他人一起往外走。他大概忙著要去勒索一些黑道人士。

我實在忍不住,於是對他展開攻擊。我對貪腐向來不太能忍受。“你為什麽說這很荒謬?因為以前沒發生過?聯邦調查局有全世界最頂尖的犯罪實驗室,你聽到沒?最頂尖的。我們很習慣當先驅,你怎麽知道什麽是荒謬的、什麽又不是?”

從他小眼睛裏冒出的火花和扭曲的嘴唇,我知道自己制造了一個畢生的死敵了。但我不在乎。在事情更惡化之前,我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我看了一眼屏幕,看到那是意大利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