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1

我試了兩扇落地玻璃門的門把,都鎖住了。第三扇門沒鎖,所以要不是離開的安保人員太混了,就是屋裏有人。

我拿出連在我鑰匙圈上的袖珍手電筒,按亮了,走進客廳後關上門。借著那細小的光,我看到一個漂亮的房間,布置得很有品味:格蕾絲會覺得就像回到家裏一樣,我心想。大部分的家具都是英格蘭古董—嚴謹、優雅,而且極其昂貴。精致的拼花地板上鋪著大塊的絲織地毯,象牙色的墻壁上懸掛著半打油畫,都是最有名的印象派畫家作品。

手電筒細細的光掃過客廳,停在一道高高的雙扇門上,門內就是書房。就很多方面而言,這個書房比客廳還美—因為書房比較小,所以比例較為適當,而且一排排的書帶來一種比較溫暖、比較非正式的氣氛。難怪道奇把這裏當成他的私人巢穴。

裏頭有一張厚厚的皮革安樂椅,旁邊有個邊桌。雖然藥物都拿走了,但所有的嗑藥工具都還在:銀色錫箔紙、一個玻璃吸煙管、半打瓶裝依雲礦泉水、香煙,還有一只爆滿的煙灰缸。從占據一面墻的落地玻璃窗,這張椅子可以看到一覽無余的海景和天空。要命,如果他想看煙火,根本連站起來都不必。在這個房間看的效果甚至還會更好,因為椅子後方的火爐兩旁,就有兩面鍍金的大鏡子。

這兩面鏡子放在書房裏,讓我覺得很突兀—我知道格蕾絲一定不會贊成的—但就連有錢人也有他們的癖好。

我跨過警方原先拉起來的封鎖膠帶,進入房間的另一頭—無所謂,反正土耳其人說調查已經結束了—在椅子後方彎腰,看著窗外的景色。我試圖想象某個人可能跟他說了些什麽,使得他離開安全的私人巢穴。

我努力思索,憋著氣,設法往下鉆得更深。再一度,就像我站在東城旅店時,突然明白住在那個房間裏頭的是女人,我摒除所有雜念……我接近答案了……就在不遠處……我就要摸到了……一個他認識的人走進那道高高的門……

我沒聽到,但我後方那道隱蔽的門打開了。那是你在很多古老書房會發現的那種門—上頭裝飾著一本本書背,於是和其他書架看起來沒兩樣。無論誰從那裏進來,一定是穿了橡膠底的鞋子,因為我完全沒聽到踩在絲織地毯上的聲音。但腳步移動時,有衣服摩擦發出的聲音—或者根本沒有聲音,只是空氣流動而已—幾乎無法掩蓋。然後我感覺到了。

我心臟跳到喉嚨口,伸手到背後,動作流暢地抽出貝瑞塔手槍,撥開保險,迅速轉身,蹲低身子以減少中彈的機會,同時張開雙腳,持槍的右手平舉,手指搭在扳機上—完全就像多年前我受訓時所學到的,當時我還年輕,還不知道殺了一個男人後,在夢中看到他兩個年幼女兒的臉會是什麽滋味。

換作別人,比較不那麽憂慮的人,就會開槍了。但我沒有,而是猶豫地看著槍管所指的地方,那是一個光著腳的女子,穿得一身黑—這也很理所當然,因為她老公才剛死。那是卡梅隆。

“你是誰啊?”她問,在黑暗中想保持鎮定,但那把槍嚇壞她了,她的手抖個不停。

我把槍插回槍套裏。“我叫布洛迪·威爾森。我是—”

“聯邦調查局的?庫馬利,那個土耳其警察,她跟我說聯邦調查局派了個人過來。”

“沒錯。”

“聯邦調查局探員都會這樣不講一聲就闖進別人的屋裏嗎?”

“我道歉,”我回答,“我以為屋裏沒人,只是進來看一下。”

她的手停止顫抖了,但她還是很緊張,同時抽出一根香煙。不過她沒點著—那是想戒煙的人抽的電子煙。她優雅的手指輕輕夾著香煙。“聯邦調查局平常會調查意外嗎?誰請你來博德魯姆的?”

“我想,是你丈夫的一個律師還是受托人之類的。”

“那就說得通了,”她說。“是哪一個?費班克斯,瑞斯尼克,波特?”

從她講的這串名單裏,似乎她丈夫的圈子裏有很多人不滿一個銷售助理—即使是普拉達的銷售助理—中了頭獎。“我不知道。”我說。

她笑了,但沒有任何幽默的成分。“就算你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對吧?”

“對。”我回答。

她吸了一口電子煙。要是換作任何人,看起來會很可笑。“這個屋子看起來沒人在家,”我說,“很抱歉剛剛拿槍指著你,不過我被你嚇了一跳。”

她沒費事回答。我感覺她在打量我。“你是怎麽進來的?”我問,盡量裝出一副輕松的口吻。

“你的意思是什麽?”她說。

“我是從大門進來的—我沒看到任何汽車停在外頭,而且值勤的警察沒說你在家。”

“我們的船就停在海灣裏—自從意外發生之後,我就一直住在船上。我搭一艘小艇過來,然後走樓梯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