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歲聿其莫(第6/7頁)

府尹長息道:“時也,命也。怪不得他們……”

“也是,”肅親王點點頭,“那幫子酸禦史,也非一無是處。他們擬折那底兒,本王見了。說什麽‘袁世凱功高蓋主’‘欲步曹孟德、劉寄奴之後塵’等,倒是一針見血……志雨兄,這次咱就先忍下。你放心,本王回頭一定為你正名!”

“王爺費心。”府尹一拱手,“對榮辱遷降,下官並不在意。只盼朝廷警覺,莫給那袁賊可乘之機啊……”

“好了,閑余話不說了!”肅親王將酒盅端起,“志雨兄,莫愁前路無知己啊。來,為你此行,滿飲此杯!”

“幹!”

酒罷宴散,卻是離別之時。縱有諸多不舍,更有萬般無奈。府尹的車駕駛出京城後,馮慎也辭別了肅親王,返回自己宅中。

連月來,馮慎受公務所累,一直無暇打理田老漢的後事。掐算下日子,早已過了“五七”治喪之事不能再等。第二日,馮慎便去衙門告了假,專心布置這場白事。

田老漢的陰宅,就定在了湖廣會館的義冢。管事的譚泓聽說後,親自帶著人趕去幫襯。沒半日,吉穴便打好,只等著馮家起靈送殯。

有唐家兄妹襄助,馮慎也省了不少氣力。趁著眾人忙裏忙外,馮慎獨自來到靈柩前,將那只盛夾絹的包裹暗藏於棺中。

藏好包裹後,馮全帶著杠房的人也來了。杠房裏一名老師傅開好了殃榜,幾名後生便在棺蓋板上楔入七枚“子孫釘”。香瓜一身麻素,跪在柩前哭靈。其余人掃棺的掃棺,燒紙的燒紙,各司其職。

剛過午時,香盆一摔。那幾名後生發一聲喝,擡起那棺材便出了靈棚。棺材一行,香瓜等人便趕緊跟上,拖棒擎幡的,朝著義冢走去。沿途,少不得擺路祭、撒紙錢,十幾號吹鼓手敲敲打打,遇河鳴鞭,隔橋扔雞。

到了義冢,後生們將棺材徐徐降入打好的壙穴裏。香瓜朝穴裏撒了五谷後,馮慎便鏟起一抔土,揚在了棺蓋上。土一漫棺,其余後生便紛紛齊上,開始培墳填穴、起丘樹碑。

沒多久,墳包漸漸堆起。馮慎拿一張黃紙,爬到墳頭壓緊。馮全等人則扶著香瓜,繞墳周轉著,將壙邊松土踏實。

填好墓後,杠房師傅又指揮著手下人,把擡來的紙人紙馬,於墳前燒祭。幾通喪鼓唱罷,田老漢總算是入土為安。

這場白事雖辦得倉促,卻也沒失風光。回到家中,香瓜已哭得啞嗓,常媽煮了些冰糖梨水送去,雙杏與夏竹又去照料不停。

馮慎等人累得肢酸體麻,草草用過晚膳,便各自回房歇息。

一宿無話。

翌日清早,馮慎剛推開寢處廳門,便發覺唐家兄妹正立在外頭。

見唐家兄妹身背褡褳,馮慎不由得一怔:“唐兄弟、唐姑娘,你們這是?”

唐子浚拱了拱手:“我與舍妹叨擾的日子不短了,今日特來向馮兄辭行。”

馮慎驚道:“什麽?你們也要走?”

“是啊,”唐子浚點點頭,“馬車已經雇好,現正在院外候著。”

“這也太急了!”馮慎央挽道,“唐兄,再多住些時日吧!咱們匆匆一聚,還未得盡興,怎可生生別過?唐姑娘,你說呢?”

唐子淇見問,卻不聲不響,只把臉別向一邊,眼角淚珠瀅然。

唐子浚拍了拍妹子肩膀,嘆道:“馮兄,我們又何嘗舍得分別?為這事,昨夜阿淇還與我爭執了半宿……”

馮慎忙道:“既然不舍,那就再留上幾天……”

“不了,”唐子浚擺了擺手,“眼下臘月將盡,除夕即臨,想必家父在堡中正日夜翹首。我們兄妹此行,除了叛賊,奪回了寶卷,是該回堡復命、與親眷團圓了。”

馮慎嘆道:“也是……時近年關,令尊必是盼子殷切……既如此,我也不攔著你們盡孝了,走!我送送你們!”

三人剛行至院口,香瓜與馮全聞信,也都趕了過來。眾人幫唐家兄妹打理好行裝,還是難舍難分,跟隨著馬車一直送到城門外。

出城後,唐子浚跳下馬車,含淚沖馮慎一揖:“馮兄,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回吧!”

馮慎緊握住唐子浚的手,聲音有些哽咽:“唐兄弟、唐姑娘,路途遙遠,多多保重!”

唐子淇紅著眼圈,從頭上拔下一支小簪。待要遞與馮慎,想了一想,又交在香瓜手中:“香瓜……這根簪子給你,留個念想吧……”

“唐姐姐……你對俺真好……”香瓜接來,又在自己身上亂摸起來,“俺也得送你點什麽……哎呀,俺出來得急,身上也沒帶啥首飾……腕上那件甩手弩,是黑兒娘的遺物,俺也不好給你……”

香瓜一瞥,突然看到馮慎腰間懸塊玉墜,便一把扯下,塞與唐子淇:“唐姐姐,這墜子你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