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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語言對他來說也輕而易舉。除了作為母語的荷蘭語和英語,他毫不費力地又學會了法語和德語。現在他又掌握了泰米爾語、高棉語、泰語和梵語,對粵語的了解也不僅僅是皮毛。為了尋找某種失落的方言或是宗教儀式中的關聯,他往往會在山區徒步旅行幾百英裏。他撰寫了許多關於語言學、婚姻風俗、照明和猴子的論文。他在叢林深處發現過失落的神廟,贏得過耶穌會不許他接受的許多獎項。經過六年的無畏探索和尋知之後,他不僅成了耶穌會賴以知名的那種學術典範,也成了一位完完全全的神父。

可是很少有什麽秘密能經過六年還不被人發現。漸漸地,關於他的故事開始蒙上了醜陋的陰影。漢森渾身都是刺青。漢森是個色鬼。現在可別瞧啊,過來的那個女的是漢森的一個情婦。

性質太惡劣,持續的時間又太久,這兩點害了漢森:他們一開始調查,就發現他生活中的每一個方面都有問題,他走過的每一段旅程都有彎道。這兒一個女人,那兒一個女人——還有一兩個男朋友——唉,據我觀察,這種小小的過錯在全世界的神父圈子裏都是犯的人多,不犯的人少。

然而,如此肆無忌憚的放縱行為竟然發生在他到過的每一個部落、每一條有傷風化的小巷。他們現在才發現,這種不知疲倦的墮落之舉已經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明目張膽地進行了十多年。按照西方的標準,漢森碰過的許多女孩剛有資格領受第一次聖餐,更別說躺到婚床上去了——其中的很多女孩還處在教會的保護之下——這樣一來,漢森以突然而富有戲劇性的方式,變成了一個無法信任的人。面對漢森長期以來不知悔改犯下的種種罪過,會長的反應更多的是傷心,而不是憤怒。會長命令漢森回羅馬,並且在他到達之前先送了一封信給教區總會長。會長傷心地對漢森說,去過羅馬之後他很可能會被派到西班牙的洛約拉,那兒的耶穌會心理治療專家會幫助他正視這些可怕的弱點。洛約拉之後——唉,那會是一個新的開始,也許會派他到另一個半球去,再待上十年。

但是漢森也和他的母親一樣固執,堅決不願意離開這塊收養他的地方。

教導他的神父毫無辦法,只得打發他去了偏遠山區裏的一個教會,那兒的主管是個傳統派,奉行更為嚴厲的教義。漢森在那裏被蠻橫地軟禁起來。別人像看管瘋子一樣看管著他。他不能離開自己待的那座屋子,不許讀書看報,不許有人陪伴,連大聲笑笑都不行。人們遭到囚禁時的反應各不相同,就像他們站到高處、挨凍或是臨死時會作出不同的反應一樣。漢森的反應非常糟糕,三個月之後他再也無法忍受了。看管他的教友陪著他去做彌撒的時候,他把其中一個人摔下了樓梯,另一個被嚇跑了。這之後他又回到雅加達,身上既沒有錢也沒有護照,就躲進了他熟門熟路的那些妓院。那兒的姑娘們都很照顧他,作為報答,他就替她們拉皮條、當保鏢。他還給客人端啤酒、洗杯子,把搗亂的家夥趕出去,聽別人懺悔,接濟別人,還跟孩子們在後面的房間裏一起玩。現在我了解他了,我知道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既沒有大驚小怪地抱怨,也沒有惹是生非。他剛剛三十歲,欲望之火仍在熊熊燃燒。直到有一天,漢森又像往常那樣受到了沖動的驅使,他刮掉胡須,換上一件幹凈的襯衣,自己走進了英國領事館,要找回他那英國人的靈魂。

領事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而是長年為情報部效力的一位工作人員。他聽了漢森的故事,問了一兩個乏味的問題,雖然表面上裝得無動於衷,私底下卻立即開始行動。許多年以來,他一直想找一個有漢森這種天賦的人。漢森放蕩不羈的性格一點也沒影響領事,他就喜歡他這個樣子。領事發電向倫敦詢問了漢森的背景情況;他借給了漢森為數不多的現金,還讓漢森在三聯收據上簽字,因為他不想表現得過分熱情。倫敦方面發來的回復把漢森的母親標為“白色”,這表明她曾是情報部門的一名間諜。領事高興得連杯子裏的水都灑出來了。

又過了一個月,漢森有點懵懵懂懂的,這意味著他已經知道了,不過只知道了一半,但也有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他有可能和被人們籠統稱為英國情報機構的部門搭上了一點關系。又過了兩個月,像以前一樣從不安分的漢森跑到爪哇南部轉了一圈,名義上是去尋找古代的卷冊,實際上卻是幫領事調查共產主義顛覆勢力的情況,最近漢森把這類人當成了新的敵基督。這一年結束的時候,他懷揣著自己一直想要的嶄新的英國護照,動身前往倫敦,只不過護照上寫的並不是他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