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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奧多爾啊,我得這麽說,內德——特奧多爾絕對是我們的大明星。”離開倫敦前共進午餐的時候,托比向我保證說。那頓飯他差點就付了錢。“老派人物,做事非常謹慎,在職多年,忠誠得像水蛭一樣。特奧多爾是我們的王牌,絕對的。”

當然了,教授比較令人驚嘆的成就之一,就是在海頓的斧頭下幸免於難。也許這是因為他運氣好;換個不太厚道的說法,也許是因為教授從來都沒搞到什麽有價值的情報,沒能引起那位忙碌的叛徒的注意。準備接手的時候我免不了注意到——我的前任在伊維薩島104休假時死於心臟病突發——盡管特奧多爾的個人档案足有好幾卷,但他的成果档案卻不是一般的薄。一部分原因在於他的主要職責是發現人才而非利用人才,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在教授替我們工作的多年時間裏,由他引入情報網的人寥寥無幾,而且始終也沒做出多少貢獻。

“其實啊,內德,匈牙利真他媽是個很難啃的目標,我得說,”我委婉地向托比指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對我說,“那地方太開放了。公開的目標嘛,你搞到手的都是些早就知道的垃圾。如果你弄不到皇冠上的珍寶,就只能搞點人人知道的常識——這玩意誰要?特奧多爾給美國人弄到的東西,那才叫了不起。”

這似乎才是要害所在。“那他究竟給美國人弄到了什麽呢?”我問道,“除了電台上說的心靈啊意志啊之類的,還有那些沒人看的文章?”

托比的笑容顯出了一副優越感,讓人很不舒服。“不好意思啊,內德老夥計,恐怕這是‘需者方知’的事。你不在這個名單上。”

幾天之後,按照協議的要求,我給格羅夫納廣場105的拉塞爾·謝裏登打電話辭行。謝裏登是美國表兄駐倫敦情報站的站長,不過他也負責他們在西歐地區的行動。我耐著性子說了一會兒客套話,然後隨口提到了特奧多爾的名字。

“哦,那就得讓慕尼黑來說了,內德,”謝裏登很快說道,“你了解我。我從來不去侵犯別人的地盤。”

“可他給你們幫上什麽忙了嗎?我只想知道這個。我的意思是,情報員的激情確實會耗光的,對不對?都十五年了啊。”

“這個嘛,我們倒覺得他給你們幫上了忙,內德。照托比的說法,你準會覺得特奧多爾是在獨力支撐著自由世界。”

不是的,我心想。要是聽托比說,你會覺得特奧多爾是在獨力支撐著托比。不過我不是個尖刻的人。在間諜這一行裏,和在生活中的大多數情況一樣,說“不”總是比說“是”要容易。抵達慕尼黑時,我已經準備好相信特奧多爾就是被托比捧上天的大明星。我只是想得到確認。

我還真得到確認了。起初是這樣。教授非常了不起。我原以為跟梅布爾結婚之後,自己已經失去了類似這樣瞬間迸發的熱忱——從某種程度上說的確是這樣——直到那天晚上。他為我打開房門,我進屋後發覺自己簡直走進了一處保存完好的中世紀歷史遺跡,發覺自己能做的合乎禮儀的唯一舉動,就是像他的學生一樣拜倒在他的腳下,全神貫注地傾聽他充滿睿智的言語。這就是情報部存在的目的!我心想。這樣的一個人本身就值得拯救!如此文雅,如此淵博。為我們效力了那麽多年。

他熱情款待了我,不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是他的年齡和聲名使然。他給我倒了一杯上好的托卡伊106葡萄酒,然後把這種酒的起源向我娓娓道來。我承認說,我對匈牙利葡萄酒懂得太少了,但我很想知道。他又談起了音樂,可悲的是我對音樂還是一無所知。他用自己珍藏的小提琴為我演奏了幾個小節,還向我解釋道,這把琴正是他逃出匈牙利時隨身攜帶的,其制作者並非斯特拉迪瓦裏107,而是一位厲害得多的人物,此人姓甚名誰我早已想不起來了。我心想,能夠指揮一位帶著小提琴逃亡的間諜,這真是我極大的榮幸。他談到了戲劇,說有個匈牙利戲劇團正在慕尼黑巡演,他們的《奧賽羅》棒極了。雖然我和梅布爾還沒去看過那出戲,他的描述已經讓我心馳神往。他穿著德國人說的那種“Hausjacke”108,黑色的褲子,一雙靴子擦得鋥亮。我們談到了上帝,談到了世界,一起吃了我這輩子嘗過的最美味的匈牙利牛肉湯109,是焦慮不安的海倫娜端上來的,她低聲打了個招呼就借故離開了。她個子高高的,以前肯定長得很美,但她寧可把自己弄得邋裏邋遢。我們的晚餐最後以杏子帕林卡110結束。

“內德閣下,不知我能否這樣稱呼你,”教授說,“有件事情一直壓在我心頭。在我們剛剛建立起工作關系的時候,希望你允許我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