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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帶著一種絕望的、莫名其妙的謙卑神情,她轉過臉去不再看他,低聲和女伴說了些什麽,然後把手伸向櫃台,放下了還攥在手裏的一樣帶褶邊的東西,也不知到底是什麽衣物。那天她穿著棕色的衣服——如果她是個男人,我肯定會說那身衣服倒像是方濟各會23的修士袍——寬大的衣袖比她的胳膊還要長,額頭上緊緊系著一塊棕色的頭巾。

我看見她嘆了口氣,然後慢慢地、聽天由命地(對此我確信無疑)帶著隨行人員朝拱門走去。她身後緊跟著一名私人保鏢,保鏢後面則是蘇格蘭場派來的那個警察。接下來是隨行人員中的女伴,商場的樓層巡視員跟在後面。最後是保羅和南希,他們倆故意裝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好不容易放棄了研究了半天的睡衣,像其他顧客一樣跟在這一大群人後面閑逛。保羅肯定已經聽到了我和蒙蒂的談話,根本沒屈尊瞅我一眼。向來對自己的業余表演本領引以為豪的南希,正假裝跟他上演一出夫妻吵架。我想要看看保羅有沒有解開上裝外套的紐扣,因為他也喜歡斜著拔槍。但他那寬闊的脊背正對著我。

“好了,大學生,給我瞧瞧。”蒙蒂變魔術似的出現在我身旁,清清楚楚地對著我的左耳說。他站在我身旁有多久了?我根本不知道。正午已過,我們該撤下去了,但現在可不是換崗的時候。“猴子”離我們還不到五碼遠,他悄悄地邁著步子,無比堅決地跟在“熊貓”身後。

“我們可以在樓梯裏把他制服。”我嘟噥著說。

“大點兒聲,”蒙蒂建議道,他說話的聲音還和剛才一樣不加掩飾,“正常說話,沒人會注意你。歪著嘴角嘀嘀咕咕,人家會以為你要來搶收銀台。”

我們在一樓,因此“熊貓”這幫人肯定要乘坐電梯,不論是上樓還是下樓。電梯旁邊有兩扇彈簧門,當年從門口進去是一道石砌的疏散樓梯,樓道裏潮乎乎臟兮兮的,台階上鋪著油氈。跟著“猴子”朝拱門走去的時候,我一路斷斷續續地跟蒙蒂講我設想的方案,這個方案可謂簡單明了。等這幫人走近電梯時,蒙蒂和我從“猴子”左右兩側逼上去,分別逮住一只胳膊把他拖進樓梯道。照著腹股溝來一拳就能把他制服,然後卸掉他的武器,偷偷地綁到格林街,邀請他主動坦白。訓練的時候這種事我們練過幾十次——有一回我們錯綁了一位無辜的銀行職員,那人正趕著回家去見老婆孩子,我們卻誤以為他是訓練組的,結果弄得很尷尬。

可蒙蒂聽到我的計劃,沒做出任何表示,這讓我感覺很沮喪。他看著兩個樓層巡視員在人群中開出一條通道,好讓“熊貓”一行能清清凈凈地乘電梯。他臉上帶著笑容,和其他有幸一睹皇室成員尊容的普通人一樣。

“她要下樓,”他得意洋洋地說,“我敢拿一鎊跟你賭一便士,她肯定要去買那些人造的珠寶首飾。別以為從海灣國家來的人看不上人造的假貨,他們可喜歡得不得了呢!他們覺得買這些東西劃算得很。來吧,兒子。這真有意思。咱們也去瞧一瞧。”

現在我寧願這麽想:盡管當時我聽到蒙蒂這麽說有點莫名其妙,也還是能看出他的諜報技巧很高超。“熊貓”的異國隨從們大都穿著阿拉伯式的服裝,這讓其他顧客覺得非常好奇。蒙蒂只不過是個顧客而已,看熱鬧看得正開心。沒錯,又給他說著了,他們的目的地確實是人造珠寶部,而“猴子”也料到了。我們從電梯出來的時候,他急忙竄到人群前頭,在亮閃閃的陳列品旁邊找了個有利的位置,左側的肩膀挨近墻邊,這恰恰是右撇子槍手斜向拔槍時必須采取的姿勢。

然而,蒙蒂根本沒找個有利的戰略位置以備還擊,而是跟在“猴子”後面晃悠。他站到了“猴子”的身旁,接著招手讓我也站到他旁邊。這樣一來我別無選擇,只能讓蒙蒂——而不是“猴子”——處在我們三個人的中間位置。

“兒子,我總愛來騎士橋就是因為這個,”蒙蒂解釋說,聲音大得連半個樓層的人都能聽見,“你根本想不到在這地方會碰到什麽人。你記得吧,上回我帶你媽來的時候——那天我們先去了哈羅茲24的美食廣場。我心想:‘嗨,我認識你啊,你是雷克斯·哈裏森25嘛!’當時我伸出手就能碰到他,可我沒那麽幹。這兒可是全世界的交叉路口,騎士橋這地方。你同不同意,先生?”蒙蒂沖著“猴子”舉帽致意,那家夥沒精打采地沖他笑了笑。“我在想,這幫人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看樣子像是阿拉伯人,他們隨時都能拿出所羅門王的財富。我敢說,他們連稅都不交。皇室成員肯定不交稅,嗯,用不著交。全世界沒有哪一個皇室會自己給自己交稅,沒那個道理。看到那邊的大塊頭警察了麽,兒子?他準是特別分部26的,瞧他那繃著個臉的蠢樣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