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海市蜃樓(第3/7頁)

“沒有。”彼得斯說著給他加了一些威士忌。“我們以後還會再談細節問題,如名字和日期等。”

有人敲門,那位婦人送來了午飯。飯菜的量很大,有冷肉、面包和湯。彼得斯把記錄紙推到一邊,兩人無言地吃了起來。審訊才剛剛開始。

餐具收走後,彼得斯說:“你後來又回圓場工作了,是吧。”

“是的。他們讓我先做了一段時間的案頭工作,處理報告、評估鐵幕國家的軍事力量、收集有關資料等。”

“你在哪個部門?”

“四處。從1950年2月到1951年5月在那裏工作。”

“你的同事有哪些人?”

“彼得·吉勒姆,拜倫·德·格雷,喬治·史邁利。史邁利在1951年年初離開我們去了反間諜部門。1951年5月,我被派到柏林擔任地區副主管,負責所有的特別行動。”

“你手下有哪些人?”彼得斯記錄的速度很快,利瑪斯猜他用了特別的速記方法記錄。

“哈克特、薩羅和德·揚。德·揚在1959年死於交通事故。我們曾懷疑他是被謀殺的,可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他們都有各自的組織網絡,我是總負責。你要這方面的細節嗎?”他淡淡地問了一句。

“當然要,不過不是現在。你接著說。”

“1954年下半年,我們在柏林捕到了一條大‘魚’:佛裏茲·費格。他是東德國防部的第二號人物。在那之前的工作很艱難,但在那年11月我們和佛裏茲搭上了。他和我們的關系持續了兩年整,直到有一天他永遠地消失了。我聽說他死在了監獄裏。那後面的三年,我們沒有找到什麽可以與他媲美的人。到了1959年,卡爾·雷邁克出現了。卡爾在東德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工作。他是我見到的最優秀的間諜。”

“他已經死了。”彼得斯說。

利瑪斯的臉上似是露出了一絲羞愧的神情。

“他被槍殺的時候我在場,”他低聲說,“在那之前,他的女人過來了。他把一切都告訴了那個女人—她知道他那該死組織的全部情況。他不出事才怪。”

“我們以後再談柏林的事。先說這個。卡爾死了以後你飛回了倫敦。你剩下的職業生涯都是在倫敦度過的嗎?”

“是的,盡管已經算不上什麽了。”

“你在倫敦做了什麽工作?”

“在資金調配部,主要是監督特工的酬勞發放,為海外的秘密特工行動提供資金。是些小孩子都能幹的工作,只要按指示簽發匯票就行了。就是保密工作有點麻煩。”

“你們直接和那些特工聯系嗎?”

“那怎麽可以。國外的‘線人’先提出資金要求,經上頭批準後轉給我們,再由我們進行支付。通常情況下,我們把錢匯到潛伏特工所在國家的一家外國銀行,再由‘線人’提款後交給間諜。”

“間諜用什麽標志?用假名?”

“用數字。圓場給他們都指定了代號,數字前面加一個字母。卡爾的代號是A-1。”

利瑪斯出汗了。彼得斯冷靜地看著他,像個職業賭徒打量著他的對手一樣:利瑪斯還有多少價值?什麽能夠使他屈服、害怕,什麽能吸引他,什麽是他所痛恨的。最重要的還是他知道些什麽。他會不會把最有價值的情報放到最後說,等著賣個好價錢?不過彼得斯沒有那樣認為,他覺得利瑪斯現在已經穩不住了。他是一個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一個選擇了背叛過去的人。對此,彼得斯並不覺得奇怪,他有這樣的經驗:他見過一夜之間完全改變信仰的人,見過經過內心掙紮背叛自己事業、家庭和祖國的人。那些人就算認為他們找到了新的信仰或希望,還是擺脫不了背叛行為給他們留下的陰影。而且他們中的一些人,即使費盡全力保守住了部分最高機密,他們還是會感受到背叛的恥辱。就像過去那些背叛基督教的人也不敢燒十字架一樣,叛節者常常在主客觀之間搖擺不定。而彼得斯作為經手人,必須在給予安撫的同時,摧毀叛節者的自尊心。他們雙方對這種事都有清醒的認識,利瑪斯也說過要和他公事公辦,因為利瑪斯的自尊心讓他必須這麽做。彼得斯也了解,利瑪斯不會全說真話。他會有意地隱瞞一些情況,那也是一種欺騙。這都是他的自尊心或職業習慣在作祟。他必須讓利瑪斯把情報一點一點全提供出來,要讓他知道,隱瞞情報會損害他自己的利益。利瑪斯會有選擇地提供情報,而彼得斯要的是毫無保留的坦白。利瑪斯有能力預見彼得斯需要的情報內容,他有意隱瞞的一些細節,很可能對彼得斯來說就十分重要。在這場挑戰中,彼得斯還要考慮到對手是酒鬼,因而更具有不確定性。

“我想,”他說,“我們應該更詳細地談談你在柏林的工作情況,也就是從1951年5月到1961年3月的情況。再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