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茶與同情(第4/4頁)

更多歡鬧的笑聲響起。曼德爾斜著身子對史邁利說:“你到車上等我——你最好還是先出去。5鎊有吧?”

史邁利從錢包裏抽了5鎊給他,點頭表示同意,然後走了出去。他想不到還有什麽比跟斯卡爾打交道還要嚇人的。

“你是斯卡爾?”曼德爾問道。

“朋友,你沒認錯人。”

“TRX 0891。你的車牌號?”

斯卡爾先生對著威士忌姜汁雞尾酒皺起了眉頭。看來這問題讓他感覺難過。

“怎麽?”曼德爾問。

“是,老兄。以前是。”

“你這是哪門子話?”

斯卡爾把右手擡起幾吋,然後輕輕地放下。“黑水,先生,渾水。”

“聽著,我還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我可不是吃素的,知道吧?你不要在我們面前凈扯那些廢話。那車在哪裏?”

斯卡爾似乎在掂量這些話有多少水分。“我看到你眼裏發出的光了,朋友。你是想要套些消息。”

“那是當然。”

“總有日子不好過的時候啊,老兄。這生活的費用啊,我的乖乖,就只升不降。消息也是個東西,一個能賣錢的東西,對吧?”

“你跟我說誰租了那輛車,保你不會餓肚子。”

“我現在肚子可不餓,朋友。我只是想吃得好一點。”

“5鎊。”

斯卡爾喝完他的酒,鬧哄哄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曼德爾起身,又給他買了杯。

“那車被偷了,”斯卡爾說道,“這幾年我都拿它來給別人自駕用,明白吧。賺點押金。”

“賺什麽?”

“押金——就是保證金。有人要用這車子一天,得拿20鎊現金來當押金,對吧?當他還車的時候他就得付你40先令,明白吧?你給他開一張38鎊的支票,然後在你的賬本上記好,作為損耗,這活計能賺個10鎊。懂了吧?”

曼德爾點點頭。

“然後呢,三個星期前有個家夥過來。高個子蘇格蘭人。挺有錢的。拄著根拐杖。他付了押金,把車開走,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跟這車子了。簡直就是搶的。”

“為什麽不報警呢?”

斯卡爾停了下,喝了點酒。他黯然神傷地看著曼德爾。

“這理由就多了去了,老兄。”

“意思是這車子本來也是你偷來的?”

斯卡爾看起來一臉震驚。“車子到手後,我就聽到賣家那邊放出好些可怕的話。所以我就不能多說了。”他假惺惺地補充道。

“你把車子租給他的時候,他是有填表登記的,對吧?保險、收據之類的?這些都在哪兒?”

“假的,全部是假的。他給我一個伊靈38的地址。我到那邊一看,那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我相信那名字也是假的。”

曼德爾在口袋裏把鈔票卷成一卷,遞給桌子對面的斯卡爾。斯卡爾展開它,自然而然地在眾目睽睽下就數了起來。

“我知道你住哪裏,”曼德爾說道,“而且我知道你的一些底細。要是你剛才有什麽是亂說的,那我就把你那鳥脖子擰斷。”

又下雨了,史邁利想,要是買了帽子就好了。他穿過街道,來到斯卡爾汽車修理廠所在的小巷上,一直往車子走去。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出人意料的安靜。再往前走兩百碼就是貝特西綜合醫院,小而整潔,從某些沒拉窗簾的窗子裏發散出很多道光線。人行道濕答答的,他自己腳步的回聲清脆而令人心驚。

他正往斯卡爾院子外緣那兩座過渡安置房的第一座走去。一輛車就停在院子裏,側燈還亮著。好奇心使然,史邁利在街上拐了個彎,走向車子。那是一輛舊款名爵轎車,應該是綠色的,或者是戰前他們追捧的那種褐色。車牌沾滿了泥土,幾乎沒有光澤。他彎下腰,用食指摸索著牌號:TRX 0891。果不其然——這是他今天上午記下來的其中一個號碼。

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於是站了起來,轉了半個身。他正要伸手的時候就被打了。

這記擊打非常狠辣——似乎要把他的腦袋劈成兩半。倒下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從左耳奔湧而出。不會又來一次吧,噢,天呐,又來了一次,史邁利想。但之後再發生什麽他就沒有知覺了——只有一幅幻象,那就是他自己的身體在遠處,如同石頭一樣慢慢地粉碎;破裂,散成齏粉,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麽都消失殆盡了,惟獨剩下他血液的溫度,這些血順著他的臉滑落到煤渣裏,還有那遠處碎石機的敲打聲。但不是在這裏。是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