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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而且還沒有指揮呢!”巴雷帶著笑容說著。

“噢!也許由你吹奏的那些爵士樂發起呢!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你應當用薩克斯吹奏萊斯特·楊的曲子來宣布我們的革命,你讀過李巴克夫新寫的小說嗎?被壓抑了二十年,就可以寫成一部經典之作?我想這是個飽受浩劫的時代。”

“但是還沒出英文版的呀。”

“你讀過我的沒有?”那一只瘦細的手已經抓住他的臂膀了,而那咄咄逼人的聲音也已經變成低聲細語。

“就我所能理解的那一部分,我是讀了。”

“你認為如何?”

“很勇敢。”

“僅此而已嗎?”

“很有感情。就我所能了解的,好極了。”

“我們在那一天的夜晚互相有了了解。那是奇跡?你知道我們俄國人說:‘一個漁夫總是會看到另一個在遠方的漁夫的。’我們都是漁夫。我們必須以我們的真理去教育成千上萬的人。”

“也許我們有心要這麽做。”巴雷懷著疑惑的口氣說著。他覺得那瘦削的臉孔正看著四周轉來轉去,“我必須和你討論一下,歌德,有一兩個問題。”

“你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我也是。謝謝你來列寧格勒。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版它?必須要快。這兒的作家通常得等個三年五載才會看到他們的作品出版,即使他們不被關在牢裏。但我等不及,蘇聯沒有時間,我也沒有。”

一列拖船駛近了,另一條兩人劃的輕型小舟也在河中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一對情侶在欄杆上擁抱。在教堂的陰影下,一個女人正搖晃著嬰兒車,空著的一只手上拿著一本書在讀。

“我在莫斯科的有聲圖書展沒有現身,卡佳把你的手稿給了我的一個同行。”巴雷謹慎地說著。

“我知道。她必須要冒一次險。”

“這件事你是知道的,但是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他回到倫敦之後找不到我,所以就把這些東西給了能夠辨別這些東西價值的人,他們都是專家。”

歌德在驚訝中猛然回過了頭,他的身軀立刻被恐懼的陰影所籠罩。“我不喜歡專家!”他說,“這些人是專門囚禁我們的。我對專家的藐視,勝過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你自己就是一個專家,不是嗎?”

“就是因此我才知道!專家全是無可救藥的人。他們會解決問題,無論是哪個政權雇用他們,他們就服務於哪個政權。有了他們,這些政權才得以堅立不摧。若是有一天我們受酷刑,那麽折磨我們的一定是那些專家。如果有一天我們被吊死,那麽吊死我們的也一定是那些專家。你難道沒有讀過我寫的東西嗎?這個世界若是被毀滅,它不會毀在瘋子手中,而是毀於那些充滿理性的專家和那些超級無知的官僚手中。你出賣了我!”

“沒有人出賣你!”巴雷生氣地說,“如果你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手稿到了不是你想要它去的地方。我們的官僚不像你們的官僚。他們讀過它,也欽佩它,但是他們需要知道更多一些你的事。除非他們能夠相信這些信息的來源可靠,否則他們是不會相信這些信息的。”

“但是他們到底要不要出版它?”

“首先他們必須要確定你並不是個騙子。而他們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你談談。”

歌德邁開步伐疾走,還一邊拖著巴雷。他的眼睛望著前方,汗珠從太陽穴滾流而下。

“我是個附庸風雅的人,歌德。”巴雷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著他轉開去的臉說著,“我對物理所知的僅止於《貝奧武夫》17、女孩以及溫啤酒。太高深的物理,我是一無所知的。卡佳也是一樣。如果你硬要走這條路,請你和專家去走,不要把我們扯進去。這就是我要來跟你說的事。”

他們越過一條通道,走進了另一處草坪。一群學童自動把隊伍散開讓他們通過。

“你來這兒就是要告訴我你拒絕出版啰?”

“我怎能出版呢?”巴雷反駁著。此時,他又被歌德的絕望給激怒了。“即使我們能夠把這個手稿弄出個樣子來,我問你,卡佳怎麽辦?她是你的信差,記得嗎?是她把蘇聯的國防秘密轉給另一個國家的。而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不是在這兒可以用三兩句玩笑話就可以帶過去的。如果他們果真查出是你們兩個人幹的,當第一本書出現在書攤的那一天就會是她的死期。這種事情哪是我這個出版商下得了手的?你認為我可以回到倫敦,在那兒按一個鈕,就讓你們倆在這裏消失掉?”

歌德在喘氣了,但是他的眼睛也因而停止掃視人群,而盯在巴雷身上。

“聽我說,”巴雷請求著,“請你暫且等一等。我了解,我的確了解。你有天才,但你的天才被錯用了。你知道這個政權是壞到了極點,而你也渴望能洗滌你的靈魂。但你不是基督,也不是佩切林。你什麽都不是。如果你要自殺,那是你的事,但你這麽一做,會連她一起被殺掉的。如果你不在乎誰會被你殺死,那你也應該根本不在乎誰會因你而獲得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