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普蘭什科(第3/9頁)

“所以說你現在喜歡上他了,是這樣嗎?”特納問,沒理布拉德菲爾德的怒視。

普蘭什科喝完他的湯,一路下來眼睛都是看著特納。“世界每天都變年輕一點,”他說,“好吧,我承認卡費爾德也是一堆大便。我們吃吃喝喝,買車,付稅,上教堂,生小寶寶。現在我們想要來些來勁的。明白那是什麽嗎,老弟?”

他的眼睛沒有離開特納的破臉龐。

“我們現在需要幻象。需要國王和王後。需要肯尼迪、戴高樂、拿破侖、維特爾斯巴赫家族79、波茨坦。哈,這和英國的學生暴動有什麽兩樣?女王陛下對他們有何感想?你們不是把他們養得好好的嗎?想知道什麽是年輕嗎?我來告訴你。”特納現在被他當成惟一聽眾。“‘德國的年輕人怪他們的父母發起戰爭。’每天總有個聰明的傻瓜在某份報紙上寫這樣的話。想聽聽事實嗎?他們怪的是他們父母輸掉戰爭,不是發動戰爭。‘噯!我們的帝國到哪兒去了?’我猜英國年輕人不爽的也是這個。他們希望上帝會回來。”他向桌子欠身,把臉湊到離特納的臉相當近。“我們也許可以做個買賣。我們給你們錢,你們給我們假象。問題是,我們已經厭倦了。我們願意交易,但你們只是給我們一堆大便。你們已經不輸出假象了。這就是我們不再喜歡英國的原因。英國人不知道怎樣做買賣。你們想要結婚,卻又從不出現在婚禮上。”他發出又一陣假笑聲。

“也許締結一個聯盟的時間已經到了。”布拉德菲爾德提議說,他的微笑像個疲倦的政客。

特納從眼角瞄到兩個金發男人——穿黑西裝和小山羊皮皮鞋的——靜悄悄在他們附近一張桌子坐下。侍者意識到他們身份,快步上前招呼。同一時間,一群年輕記者從大堂走了進來,為首的是薩布——他是他們的大家長。有些記者拿著日報,上面的頭條標題有布魯塞爾或哈根的字樣。薩布從遠處焦慮而自負地眺望布拉德菲爾德。

“他們是真正的納粹,都是人渣。”普蘭什科用肥手向著那些記者一揚,大聲說,嗓門高得足以讓任何人聽到,“他們只懂得動嘴和放屁,卻以為民主是他們發明的。侍者到哪兒去了?死了?”

“我們在找黑廷。”布拉德菲爾德說。

“當然!”普蘭什科不緊不慢地說,危機對他來說有如家常便飯。他那只拿餐巾抹幹裂嘴巴的手同樣不緊不慢。他繼續打量他們兩個,深陷在焦幹眼窩裏的黃色眼睛微微閃爍。

“我沒看到他在這附近,”他繼續若無其事地說,“說不定他去了畫廊。”他放下餐巾,“你們有個特別的盒子放在那裏。也許你們該到那裏找找看。”

“他從上一個星期五的早上起就失蹤了。已經失蹤了一星期。”

“利奧?他一定會回來的。”侍者出現了。“他是鐵打的。”

“你是他朋友,”布拉德菲爾德繼續說,“大概是惟一的朋友,所以我們認為他也許找你商量過。”

“商量什麽?”

“這是我們也想知道的,”布拉德菲爾德微微一笑,“我們想他或許告訴了你一些什麽。”

“他從來就沒有英國人的朋友?”他看看布拉德菲爾德,又看看特納。“可憐的利奧。”他的語氣中帶點棱角。

“你在他人生中有過特殊位置。畢竟你們一起做過許多事情。你們有許多共同的過去。我們覺得,如果他需要忠告或金錢或任何一個在危機中會用得著的東西,他就會出自本能地去找你。我們想他或許會向你尋求保護。”

普蘭什科再一次看著特納臉上的傷口。

“保護?”他說話時嘴巴只微微張開,仿佛是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他正在說話。“保護他我倒不如去保護……”汗水突然從他額頭上冒出,仿佛那是來自別處而停在他額頭上的。“走開。”他對女孩說。那女孩不發一語就站了起來,心不在焉地向他們微笑,施施然走出了餐廳。有片刻時間,特納目送著她兩片輪流翹起的屁股遠去,心裏癢癢的。但布拉德菲爾德已經再次說話。

“我們沒多少時間了。”他身體前傾,話說得很快。“你在漢堡和柏林都跟他共事過。有某些事情大概只有你們兩個知道。你跟得上我的話嗎?”

普蘭什科等著。

“如果你能夠不驚動任何人而幫我們找到他……如果你能夠為一份舊友誼而出任何的力,我們將會萬分感激。我們會對他從輕發落,會非常謹慎處理他的個案。我會把你的名字保密,誰的名字都會被保密……”

這一回輪到特納等待,他輪流凝視他們兩個人。只有汗出賣了普蘭什科,只有鋼筆出賣了布拉德菲爾德:它被他緊緊握在拳頭裏。透過窗戶,特納看到灰色的隊伍還在等著;餐廳的角落處,兩張月亮臉繼續盯著他們,吃著牛油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