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可以在話筒裏聽到人群的尖叫聲……”(第4/6頁)

“喂,”科克在他耳邊說,“記得你報給我的股票名嗎?”

“你說什麽,哥們?”

“‘南非鉆石’。‘聯合公債’。它們連跌六天了。”

“別放,會漲回去的。”克拉伯完全言不由衷地說,然後小心翼翼退到大帳篷邊緣。但就在他準備鉆過一條帳篷縫隙時,一只手就抓住他肩膀,像轉陀螺一樣把他整個人轉了過來。驚魂甫定後,他發現自己與一個便衣警察面對面。“搞什麽……”克拉伯氣得破口大罵——他是個小個子,痛恨別人擺布他身體。“搞什麽……”但那警察已經搖了搖頭,喃喃說著抱歉。他很抱歉,他說,他誤以為他是另一個人。

不管萊爾本來是不是彬彬有禮的人,他現在都怒形於色。這趟行程讓他極為惱怒。他痛恨摩托車,也痛恨前導車,兩者的吵鬧結合幾乎超出他能忍受的限度。他也痛恨蓄意的無禮,不管那是沖著他還是沖著別人來的。他相信,他們現在所受到的對待,正是所謂蓄意的無禮。車子一在內政部的前庭停下,車門就被一隊年輕人拉開。他們身穿皮夾克,一拉開車門就高聲說道:“西布克龍先生要馬上見你們!對,馬上!請!”

“走快走慢我會自己決定,”被趕鴨子一樣帶往電梯去的布拉德菲爾德厲聲說,“難不成你們敢命令我?”然後對萊爾說:“我會給西布克龍說去。簡直像一隊猴子。”

不過一走出電梯,布拉德菲爾德和萊爾的心情就平復了下來。那是他們熟悉的波恩:蒼白、功能性的室內裝潢,蒼白、功能性的復制油畫,蒼白而未經上光的柚木家具;然後是白襯衫,灰領帶,蒼白得像月亮的臉。連布拉德菲爾德和萊爾在內一共是七個人。坐在西布克龍左右的兩個人都是無名無姓的,而萊爾心想,他們說不定只是從樓下找上來湊數的。坐萊爾左手邊的是中看不中用的禮賓司利夫;而他對面,也就是布拉德菲爾德右手邊,是波恩的警察局長。萊爾憑本能就喜歡上他:一個身經百戰的老頭,臉上的白斑就像是蓋住皮革般肌膚上一個個彈孔的貼布。小包的香煙放在盤子上。一個表情嚴肅的女孩端來去咖啡因的咖啡,他們等她離開才開始說話。

西布克龍想幹嗎?這個問題,萊爾自早上9點接到他的簡短電話之後就問過一百遍。

會議開始了,而就像每個會議一樣,這個會議也是從閱讀上一次會議的摘要開場。利夫以獻媚的語調閱讀摘要,就像他正在為接受一個獎章致詞。他暗示說,這是一個極為幸福的場合。老警察局長解開身上綠色外套的扣子,點燃一根長長的荷蘭雪茄,把它吸得像點了火的紙撚。西布克龍咳了幾聲,面有慍色,但老警察沒理他。

“你對這份摘要沒有異議吧,布拉德菲爾德先生?”

西布克龍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總是會微笑,而盡管這種微笑冷得像北風,但卻是萊爾今天希望看到的。

“暫時沒有,”布拉德菲爾德從容回答說,“但我必須看過書面文字才會簽字。”

“沒有人要求你簽字。”

萊爾猛地擡頭。

“請容我閱讀以下的聲明,”西布克龍宣布,“稍後會給你副本。”

那是一份相當短的聲明。

他說,對於一小群示威者可能會對各使館人身財產安全構成的威脅,外交使節團的團長和禮賓司利夫先生以及美國大使都已經交換過意見。西布克龍表示,他很遺憾額外的預防措施被證明是必須的,再說,他也寧願防患於未然而不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他說他已經得到外交使節團團長的保證,各使節團的領導者都會絕對配合聯邦當局的措施。英國大使本人也已經表示了認同。西布克龍的聲音帶點尖刻,不尋常地近於憤怒。利夫和老警察都刻意看著布拉德菲爾德,臉上明白寫著敵意。

“我深信你們一定會接受這個意見的。”西布克龍用英語說,把一份聲明的副本放在桌上。

布拉德菲爾德沒說什麽。他從內袋裏取出鋼筆,扭開筆帽,仔細插在筆帽裏,然後用鋼筆尖一行一行讀那份聲明。“這是一份備忘錄?”

“對。待會兒給你的副本會附有德文翻譯。”

“我看不出有什麽必要把它寫成書面,”布拉德菲爾德態度輕松地說,“你知道得很清楚的,西布克龍,在這一類事情上,我們總是附和你的。我們雙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西布克龍沒理會這番討好話。“你很清楚,卡費爾德博士對英國人的態度並不友好。這讓英國大使館陷於一個特殊範疇。”

布拉德菲爾德的微笑沒有半點不自然。“我們不會注意不到這一點。而這正是我們要倚重你的:不讓卡費爾德先生的情感表現在行為上。我們對你這方面的能力充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