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梅多斯先生與科克先生(第4/5頁)

“我沒有慌裏慌張。”

“那利奧生病又是怎麽一回事?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生過一天病。”

梅多斯沒有回答。

“利奧是怎麽回事?”科克心中升起極大的疑問。

“沒事。”

“那你為什麽會問起他?你不可能是把他也搞丟吧!他們二十年來就一直想把他弄掉。”

科克感受得到梅多斯的內心掙紮:他已經非常接近吐實的邊緣,卻又硬生生把話吞回去。

“你不必為利奧負責的。沒有人有必要。你不可能當每個人的爸爸,阿瑟。他大概是把一些汽油券拿去兜售17了。”

科克話差一點還沒講完,梅多斯就霍地轉身,怒容滿面地瞪著他。“你說的是什麽話?你憑什麽這樣說!利奧不是這樣的人。‘把一些汽油券拿去兜售’,你憑什麽這樣說?就憑他只是個……臨時雇員?”

科克尾隨梅多斯走上通向二樓的樓梯,但保持在一個安全距離之外。他心裏想的事情寫在臉上:如果這就是年紀帶給人的影響,那六十歲退休就絕不嫌早。至於他自己,退休後希望可以住在一個希臘島嶼上。克裏特島,他想,不然就是斯派采島。如果股票都聽話,一到四十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唔,頂多不超過四十五。

档案庫在走廊裏和密碼室只有一步之隔,再走一步,就是彼得·萊爾那個明亮的小辦公室。參贊處是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單位,而它年輕一輩的人員都是精英。這裏要比任何地方更能讓出色的英國外交官實現夢想,而又沒有人比萊爾更接近這個夢想。他優雅,修長,說得上漂亮,雖然已經四十出頭,看起來年輕依舊。他的儀態舉止無精打采得近乎昏睡,但他這種無精打采是偽裝的。萊爾家族的人丁數被兩次世界大戰嚴重削減,然後又受接二連三的小災難打擊。他一個哥哥死於車禍,一個叔叔自殺,一個弟弟在彭贊斯度假時溺水身亡。因此,萊爾一點一點培養出幸存者會有的精力和責任感。他的儀態舉止暗示著,他本來是寧願不當外交官的,但因為別無選擇,只好繼承衣缽。

當梅多斯和科克走入各自的地盤時,萊爾正在收拾他辦公桌上七零八落的藍色草稿紙。把它們大概理出個秩序後,他就扣上背心扣子,伸了個懶腰,眷戀地看了溫德米爾湖的照片一眼——它滿足地蕩漾在樓梯間的墻壁上,像是歡迎新一天的來臨。萊爾走到長窗子前面徘徊了一下,睇視著一節節黑色的奔馳車示威車龍和由閃著藍色警示燈的警車構成的一個個小島。

“這些人對鋼可真是熱情十足。”他對米基·克拉伯說。克拉伯是個邋裏邋遢的人,眼像兩條裂縫,每天都會被宿醉折騰。他正在慢慢爬上樓梯,一只手緊緊扶住欄杆扶手,薄薄的肩膀聳起。“我先前忘了。我記得血,卻忘了鋼。”

“可不是,”克拉伯喃喃道,“可不是。”他的聲音氣若遊絲,就像是正在吐出最後一縷縷的生命力。他渾身上下只有頭發不顯老,在他的小頭上顯得黑而濃密,就像是用酒精施過肥。

“運動會,糟啦!”克拉伯突然停下來喊道,“該死的大帳篷還沒送來!”

“會來的,”萊爾安慰他說,“只是被農民暴動暫時耽擱了吧。”

“該死的德國佬。”克拉伯模糊地說,然後繼續辛苦地把樓梯爬完。

萊爾尾隨他慢慢走過走廊,每經過一扇門都會把它推開,探頭進去,喊一個名字或打一聲招呼,直到走到參贊的辦公室門前才停步。在這裏,他用力敲了敲門,然後推開,探身進去。

“全到齊了,勞利,”他說,“就等你有空。”

“我現在就有空。”

“對了,我的電風扇不會那麽巧是你偷走的吧?它突然不見了。”

“幸好我沒有偷竊癖。”

“路德維希·西布克龍要求四點鐘和你碰面,”萊爾靜靜補充說,“在內政部的辦公室。他不肯說原因。我追問,他顯得不高興。他只是說他想找你討論一下我們的安全部署。”

“我們上星期才討論過這事。他和我上星期四共進晚餐。我不認為我們還需要再做些什麽。這個地方已經布滿警察。我拒絕讓他為我們築一座城堡。”

他的聲音嚴峻而自滿,一種學者的聲音,但又有軍人味道。

萊爾向前踏出一步,走進房間,再轉身把門關上,帶上插銷。

“昨晚的事情進行得如何?”

“差強人意。如果你想知道詳情,可以讀一讀摘要。梅多斯會把它拿給大使。”

“我懷疑西布克龍找你和這事情有關。”

“我沒有義務要向西布克龍報告,也不打算這樣做。我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找我,也不知道我們有什麽會好開。你的想像力跑得比我的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