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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賈的視線離開了窗戶。他倚在賭桌上,一只手撫摸著一粒很大的黃金袖口鏈扣。

“那麽這是一場小型戰爭了。”他反復思量之後終於說道。

“哦,天啊,哈賈!那根本不是戰爭。”菲利普勸道,“只是名義上的戰爭而已。和平就在拐角處,很快就會降臨。”

“和平總是就在拐角處。”哈賈說道,剛開始似乎是要接受菲利普話中的邏輯。“但誰在滿嘴噴糞說這是小型戰爭?”他接著用法語展開他想說的主題,“我是說,什麽叫小傷亡?呸!鬼話一堆!就好像你能說某人有點兒懷孕了嗎?”為了支持他的這個論斷,他向我們說了一些戰爭裏會出現的聲音,跟我在水面之下一直在保密的那些相似。“乒!砰!噠噠噠!”然後他伸出雙拳,狠狠地擊打在桌子上,又彈了起來,把大家弄懵了。

麥克西想要占領布卡武機場,如果任何人想阻止,麥克西就跟他急。卡武穆,位於布卡武北部三十五公裏處,是我們取得勝利的關鍵。黑板架上貼著一張卡武穆的航空照片。布卡武二十年前就有機場了嗎?我回憶起一片崎嶇的綠草地,山羊放牧其上,地上停放著一架銀白色翼肋的雙翼飛機,駕駛員是一個一臉胡子的波蘭神職人員,人稱“簡神父”。

“奪取了機場,南基伍就任你出入了。兩千米長的柏油碎石跑道。你可以在你希望的任何時間帶進你想要的任何人與物。而且占領了它,你就封鎖住金沙薩中央政府可用來空運大量援兵的惟一一個機場。”他一邊用台球杆啪啪地指著地圖,一邊解說,“從卡武穆出發,我們的商品向東可以出口到內羅畢”——啪——“往南可以出口到約翰內斯堡”——啪——“向北可以出口到開羅甚至更遠的地方。或者你可以撇開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直接把商品出口到歐洲。我們有一架波音767飛機,可以一直不停地運送貨物,每次四十噸。你可以威懾一下盧旺達人、坦桑尼亞人與烏幹達人。考慮一下吧。”

我把他的話翻譯完畢,大家都思考起來。哈賈更是陷入了沉思。他雙手托著頭,狀如三明治;他盯著麥克西,眼睛滴溜溜轉。他沒意識到他簡直就成了迪德納的雙胞胎兄弟,因為後者也正以同樣的姿勢思考著。

“沒有中間人,沒有強盜,不用交保護費,不要交關稅或交錢給軍隊。”麥克西這樣向我們保證。我翻譯著,似乎也在向聽眾們這樣保證著。“從你們的基地裏開采礦石,在基地時檢修礦井,把礦石直接空運給買家,不用分一塊蛋糕給金沙薩中央政府。要講得大聲、清楚,小夥子。”

我翻譯得很大聲、很清楚,他們對此印象深刻,除了哈賈。他又冒出一個猥瑣的反對意見。“戈馬的跑道更長。”他伸出一只胳膊比畫著。

“它的一端鋪著火山巖。”麥克西反駁道,用台球杆連續而有節奏地敲在地圖上的戈馬四周的火山群。

“它有兩端,不是嗎?那可是一條飛機跑道啊!”

弗蘭科大笑起來,迪德納臉上也罕見地露出了笑容。麥克西長吸了一口氣,我也一樣。我希望自己已經跟哈賈用他的母語希語坦誠地聊過五分鐘,那麽我就能向他解釋清楚,他這些瑣碎的反對意見很可能讓我們這次行動變得一團糟。

麥克西堅決地說下去:“我們堅持先要奪取卡武穆,就這麽回事。”他攥緊拳頭,用力地擦了一下嘴巴,又接著講。恐怕哈賈真的激怒他了。“我要讓他們一個個地說說他們自己的意見,一個接一個地說。他們要入夥,還是出局?我們要從奪取卡武穆開始,還是他媽的要在各種折中辦法上糾纏不清,把一場簡單遊戲變成復雜競爭,讓我們失去給處在血腥歲月中的剛果帶來真正進步的最好機會?弗蘭科先說。”

我讓弗蘭科先發表意見。像往常一樣,他慢條斯理的。他先是沉著臉盯著我,然後盯著地圖,再又盯著麥克西,但他盯著身旁他看不起的迪德納的時間最長。

“我們將軍認為上校先生言之成理。”弗蘭科說道,聲音刺耳。

“我想讓他們說得更直截了當一些。現在我是在對他們所有人說話。我們要在奪取城市與礦區之前先占領飛機場——卡武穆飛機場嗎?我問得很清楚了,他們也要回答得清清楚楚。再問他一次。”

我照辦了。弗蘭科松開了拳頭,板著臉看著掌心裏的什麽東西,然後又合上了。“我們將軍已經決定了。我們會先占領機場,然後再去奪取礦區與城市。”

“作為盟友?”麥克西追問道,“追隨穆旺加紮?作為同志,忘記彼此間的傳統分歧?”

我察覺到哈賈狂躁的目光從一個人轉到另一人身上,最後又落在我身上,我連忙假裝盯著面前的那瓶畢雷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