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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麥克西身後走下狹窄的地下室樓梯。不能否認,我非常緊張。威爾士人斯拜德脫下帽子滑稽地向我們行了個禮,他眨著雙眼,一副憨佬搗蛋的搞笑模樣減輕了我心中的不安。當我發現自己遠非步入一個未知之地,而是進入了一個迷你版的“聊天室”時,我就更加放松了。那裏有一個很不顯眼的檢修門,跟白廳“聊天室”的那個沒什麽兩樣。進了門是一條走廊,墻壁粉刷成炭黑色,頂上拉著電纜。我們順著走廊來到了一個由廢棄鍋爐房改建而成的監聽中心。從技術的角度來看,真的,這裏比安德森先生的“聊天室”差遠了。與這裏相比,那裏簡直就是仙境。看著墻壁上的綠漆和出自安德森先生之口的幾條著名勸世箴言,我仿佛回到了諾森伯蘭大道的地下建築,聽著沒經過訓練的人經過我們地下室窗戶時發出的輕微腳步聲。

麥克西和斯拜德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而我則審視著屋內那些陳舊的設備。從走廊拉進來的電纜接在麥加諾牌控制台上,上面放著兩排磁帶錄音機,每排六台,每台都編了號,還根據其任務不同貼上了標簽。

“‘RA'指什麽,隊長?”我問道。

“王室房間。”

“‘GS'呢?”

“客房。”

我瀏覽了一下標簽:RA/客廳,RA/臥室1,RA/臥室2,RA/書房,RA/大廳,RA/浴室與衛生間,GS/起居室,GS/臥室,GS/浴室,東陽台,西陽台,上行石階,下行石階,走道,礫石路1,礫石路2,礫石路3,觀景台,門廊,溫室

“你覺得如何,布萊恩?”斯拜德再也掩飾不住他的自豪感,催我趕快回答。“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必什麽都搞數字化。如果外國漁民也能探查到我們做的事,那我們與別人就沒有什麽不同了。”

說自己驚呆了那還不至於,因為隱約之間,我料到會有這類東西。但我還是覺得脊梁骨上冷颼颼的,那可能是我怯場了。麥克西催我欣賞一下放在房間中央被他叫做“電椅”的東西,這就更讓我覺得害怕了。乍一看,它跟真的電椅一樣引人注目,但細一觀察,它其實是一張舊躺椅,上端裝上了電纜跟耳機,還有個病床旁裝的盛物盤,托盤上放著速記墊、A4紙與預先削好的HB鉛筆,一邊的扶手上還放著一台步話機,另一邊扶手上則放著儀表板。我很快就認出,儀表板上面的編號跟磁帶錄音機上的編號一一對應。

“我們一休會,你就要趕快跑下來。”麥克西用越壓越低的命令口氣對我說道:“我們讓你聽什麽,你就聽什麽,然後你盡快通過耳機把聽到的內容譯出傳達給行動室裏的山姆。”

“山姆是誰,隊長?”

“你的協調人。所有對話都會自動錄下來。山姆會告訴你哪些要現場聽。逮到空余時間,就掃描式地監聽一下二線目標。山姆會為你作簡要介紹,也會問你問題,然後把你翻譯的材料交給需要的人。”

“山姆會跟菲利普聯系是吧?”我說,繼續努力接近此次任務的源頭,但麥克西沒上鉤。

“休會一結束,你就要跑上樓去,坐回會議桌上你原來坐的位置,舉止要自然。斯拜德的工作就是在這裏檢修這個系統,確保竊聽器不會失靈,還要記錄並保存所有磁帶。他跟監視小組實時聯系,所以他能知道會議代表們的行蹤,並在地圖上打燈標明位置。”

與其說那是一張地圖,不如說是自制的倫敦地鐵網絡圖。它架在一張硬紙板上,配有彩色燈泡,就像小孩子玩的模型鐵路。斯拜德站在地圖前面,斜戴著帽子,作為地圖擁有者的驕傲一覽無遺。

“安東負責監視小組。”麥克西繼續說道,“監視者向安東報告,安東再告訴斯拜德目標所處位置,斯拜德在地圖上把目標標記出來,你監聽他們談話,然後告訴山姆他們彼此之間到底說了些什麽。每個目標都用不同顏色的燈泡作標記。監視小組則是在固定位置肉眼觀測,用對講機溝通。給他展示一下。”

但是,斯拜德說我得舉出例子,這樣他才有的展示。“說出兩種顏色,夥計。”他催促道,“你最喜歡的顏色。任意兩種。”

“綠色跟藍色。”我試著說了。

“位置,夥計,位置?”

“石階上面。”我說,隨機選了張標簽。

斯拜德手指飛舞,按下了四個鍵。地圖最左端綠色與藍色的指示燈閃爍起來,一台磁帶錄音機也開始靜靜地轉動起來。

“喜歡嗎,夥計?喜歡嗎?”

“讓他看一下主燈。”麥克西命令道。

王室套房中央的一盞紫燈亮了起來,讓我回想起我這個私生子從教仆們的宿舍偷窺到穿著紫色法衣的主教們來訪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