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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諾霍步入新鮮空氣中,稍微停住腳,讓非洲夜晚的氣息與聲響將他洗滌幹凈。他從來沒有這麽毫無戒心。一片不規則的雲散布過來,遮住星星。在警衛燈光照耀下,洋槐木顯出如紙般的黃色。他聽見夜鷹的叫聲,也聽見斑馬蕭蕭聲。他慢慢轉身四下張望,強迫視線在最漆黑的地方逗留更久。房子坐落於高平台上,後面是湖,前面有一大片柏油路面,在月光下狀似深深的火山口。他的車子停在正中央。依他的習慣,是停在周圍沒有矮樹叢的空地。他不太確定是否瞥見了移動的陰影,所以按兵不動。奇怪的是,他想到了賈斯丁。他在想著是否正如柯蒂斯所言,賈斯丁以很快的速度陸續到過意大利、德國和加拿大,這樣手持假護照周遊幾國,果真如此的話,這就不是他所知的賈斯丁。不過最近幾星期他開始懷疑,這樣的賈斯丁可能真的存在:獨行俠賈斯丁,不接受任何人命令,只聽命於自己;賈斯丁滿腔熱血,采取戰鬥姿勢,決心挖掘出自己先前可能協助隱瞞的事實。如果賈斯丁果然在最近搖身一變,成了這個賈斯丁,而他也決心執行這項任務,如果要找到他,還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合適,在肯尼思·柯蒂斯爵士的湖畔宅邸?而這個爵士自稱是“我的藥”的進口商和經銷商。

多諾霍朝自己車子跨出半步,聽見身邊傳出聲響,停住腳步,輕巧地將腳底放在柏油路面上。我們在玩什麽遊戲,賈斯丁?祖母的腳步嗎?或者你只是一只長尾猴?這一次是往前走動的聲音,可以察覺到就在他身後。是人還是野獸?多諾霍揚起右手肘做出防衛姿勢,盡量壓抑自己想低聲說出賈斯丁名字的欲望,轉身看到道格·克裏科站在月光中,距離他四英尺,空著雙手若有所指地垂在腰間。他身型魁梧,和多諾霍一樣高,年齡卻只有多諾霍一半,臉龐寬闊蒼白,頭發金黃,微笑起來雖略顯女性化卻很吸引人。

“哈羅,道格,”多諾霍說,“還好吧?”

“非常好,謝謝你,希望你也過得好。”

“有什麽能為你效勞的嗎?”

兩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

“有的,先生。請你開車到大馬路上,轉向內羅畢的方向,一直開到地獄之門國家公園的交流道。國家公園一個小時前已經打烊。那條路是泥土路,沒有路燈。我十分鐘之後跟你在那裏見。”

多諾霍開過一段種了黑色銀樺樹的路,來到警衛室,讓警衛以手電筒照照他的臉,再照照車子裏面,以免他偷走了豹皮地毯。功夫電影已經換成焦點沒對準的色情電影。他慢慢轉到大馬路上,留心看看有沒有動物和行人。路邊有戴著頭套的土著或蹲或躺。獨自行走的路人拿著長長的樹枝,慢慢對他揮手,要麽就是開玩笑跳進車頭燈的光線裏。他一直開,直到看見有個清楚的標志寫著國家公園。他停車,熄掉車燈等著。有輛車開過來停在他後面。他解除前方乘客座的門鎖,打開一英尺,讓內側車門燈亮著。天空無雲無月。透過擋風玻璃,星星的亮度倍增。多諾霍認出了金牛座和雙子座,雙子座之後是巨蟹座。克裏科悄悄坐進乘客座,然後關上車門,兩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老板急壞了,先生。我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從來沒有。”克裏科說。

“我想也是,道格。”

“老實講,他的腦筋是有點壞了。”

“大概是太激動了吧。”多諾霍表示同情。

“我整天坐在通訊室裏,把來電轉接給他。倫敦的銀行、巴塞爾的,然後又是那些銀行打來的,接著是他從來沒聽過的融資公司,以百分之四十的復利想貸款給他,然後是他所謂的鼠黨,是他自己政治圈的死黨。沒人能忍住不偷聽嘛,對不對?”

有個母親一手抱著小孩,用虛弱的手怯生生地刮著擋風玻璃。多諾霍搖下車窗,遞給她一張二十先令的鈔票。

“他已經抵押了在巴黎、羅馬和倫敦的房子,在紐約蘇頓廣場的房子也等著買主。他還想找人買下他那支爛足球隊,只不過想買那支球隊的人一定得是既聾又啞。他今天跟自己在瑞士信貸銀行的特殊朋友調美金兩千五百萬,星期一要還三千萬。另外,KVH也找他要營銷合約內的款項。如果他拿不出現金,他們就會狠下心接管他的公司。”

茫茫然的一家三口聚集在車窗外,是某個地方來的難民,哪裏也去不了。

“要不要我來幫你解決掉他們?”克裏科邊問邊伸手過去握門把。

“你別管。”多諾霍命令,口氣尖銳。他發動引擎,慢慢開上路,克裏科則繼續講下去。

“他就只能對他們破口大罵。老實講,真悲哀。KVH不想要他的錢。他們要的是他的公司,這一點我們全知道,可惜他就是進入不了狀況。我不知道這次的震蕩會波及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