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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鲇田老人——不,還是讓我叫你的真名,天羽老人。”鹿谷沖著垂頭喪氣的老人說起來,“當你失去理沙子,被大學解聘後,無法在劄幌立足,只好跑到了塔斯瑪尼亞,而不是阿寒。在手記中,你不是說那裏是‘世界的盡頭’嗎?你躲到了森林深處,過去曾是自己財產的那個別墅裏。你和‘當地的代理人’——居住在霍巴特市的日本人足立秀秋早就認識,通過他的安排,你更名為鲇田冬馬,以別墅管理員的名義在那裏住了下來。”

“……”

“今年2月,你為什麽要拿著手記回日本呢?你已經回憶起來了吧?風間裕己一家遭遇車禍,別墅被轉讓給冰川隼人的母親。得知這個消息後,你……”

就在那時,老人那如同牢獄大門一般緊閉著的嘴唇,終於開了一條縫。

“你連這個都知道?”他沙啞的聲音回繞在昏暗的房間裏。江南不禁屏息看著他那如同木乃伊般幹裂的嘴唇。老人低著頭,“我偏偏拜托你來調查這件事……”

“後悔了嗎?”

鲇田冬馬——天羽辰也微微搖搖頭。

“我一直瞧不起宿命論者,看來我需要改變自己的觀點了。”說著,他稍微擡起頭,那張衰老而醜陋的臉上,浮現出自嘲的表情,“盡管你解釋了這麽多,但說實話,我壓根就沒想到在那本手記裏會有那麽多讓你們費解的地方。那個別墅建在塔斯瑪尼亞島上,當時是冬季,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因此我落筆的時候,就沒有過多考慮,沒想到讓你們這麽費腦筋。我寫文章可是老把式了……”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請不吝賜教。”鹿谷顯得畢恭畢敬,“或許這個手記還有續篇吧?也就是為自己寫的偵探小說的‘解答篇’。應該有另一本。”

老人點點頭,依然是自嘲的表情:“雖然寫得不長,但的確還有一本,但在火災中被燒毀了。火災當時的場景,我的確是想不起來了。”

“在那本冊子裏面,你記錄下了最後那個密室事件的真相。記錄下了罪犯的名字以及動機……”

“這些,你不是都明白了嗎?現在,我已經沒有必要說了。”

“是呀。”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沙龍室裏顯得靜悄悄的。不知不覺中,從窗外射進來的光線已經變弱了。離天黑還早。或許是烏雲出來了,也可能是出大霧了。

“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過了一會,鹿谷先開口了,“今天早晨,離開酒店之前,我給冰川家打了一個電話。我預感到那邊可能出現什麽變動了。”

“是嗎?”老人的表情有點微妙的變化,鹿谷繼續不緊不慢地說著。

“聽說前天,他們和在美國的冰川聯系上了。他好像一直在南美進行研究工作。他終於知道了風間一家遇難的消息……現在,他可能正在飛回日本的班機上。當他得知母親要轉讓或拆毀黑貓館別墅的時候,急著勸她放棄這個想法。”

“鹿谷君!你……”老人顯得有點吃驚,看了對方一眼,“你要讓我怎麽做?”

“我也沒要你怎麽做。”說著,鹿谷從凳子上站起來。他把活頁本放進挎包裏,沖著南邊的窗戶,伸了一個大懶腰,“我們在這個別墅裏沒有發現任何犯罪痕跡。不要說人的屍體,就是貓的殘骸也沒有發現。”

“……”

“好了,江南君,我們回車上吧。我肚子餓死了。”說著,鹿谷掉頭朝走廊走去。江南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

老人依然坐在那裏,好像腳上沒有力氣。鹿谷走到門口,回頭沖他喊起來,“走吧!天羽,不——鲇田老人。”他樂呵呵地說著,和房間裏荒涼破敗的氣氛很不相稱,“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黑貓館。那本手記中的內容都是你憧憬‘噩夢’而創作出來的。對於我和江南君而言,這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