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鲇田冬馬的手記·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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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日,星期三

和往常一樣,上午8點前,我從熟睡中醒來。

不知道那幫年輕人昨天晚上,折騰到幾點。一夜過來,早晨的老宅依然和平素一樣,顯得寧靜祥和。

我睡得不錯,昨天的疲憊基本上一掃而光。我坐在廚房的飯桌前,喝完一杯咖啡,朝沙龍室走去。

電燈和空調都大開著,房間裏一派狼藉。空氣中滿是煙酒味,嗆得我差點咳出來。走廊上的門大開著,窗簾也沒拉。外面的光線透過紅、黃玻璃,照射進來,將室內映襯得光怪陸離。

北面和東面兩堵墻上的窗戶都被鑲嵌死了,但上方有個小滑窗,用來換氣的。那個小窗的位置挺高,快靠近天花板了,所以只能在下方拉著繩子,控制開關。即便全部打開,最多也只有10個厘米的空隙,但作為換氣窗,那已經綽綽有余了。我將桌子上散亂的酒杯和空酒瓶收拾好,拖了一遍地。再看看垃圾桶,紙屑、煙灰之中,還夾雜著兩個碎玻璃杯——當時的情形,可想而知。沙發上有他們落下的東西,是小型攝像機。我想起來昨天,吃晚飯前,麻生謙二郎就是舉著這個玩意,到處亂拍。難道昨天我休息後,他們又把這玩意扒拉出來,拍下自己酒醉後的醜態?

我來了一點興趣,拿起攝像機。

那是8毫米帶的攝像機。我在電視廣告裏看過幾次,今天才算看到實物。很輕,用單手就可以毫不費力地舉起來。如果在十年前,誰都不會料到這麽小而輕的玩意會普及。我不禁為近年來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咋舌。

我拿好攝像機,正準備仔細看看,手指碰到了某個開關,傳來一陣輕微的馬達聲,攝像帶的倉盒打開了。我大吃一驚,趕忙將盒蓋原樣關上,無意中看到攝像帶上的標簽:

賽壬 最後的愛 89年6月25日

標簽上的字寫得工工整整、中規中矩,讓人以為是打印上去的。這是麻生寫的字嗎?那家夥做事情謹小慎微,倒也能寫出這樣的字來。

“賽壬”也許就是他們六月份解散的樂隊的名字。

賽壬是(奧德賽)中女妖的名字。關於她的形態,說法不一。有人說她有紅翅膀,長著少女的臉;也有人說她是條美人魚,用歌聲迷惑航海者。也許昨晚冰川提到的那個叫麗子的女歌手,對於這幫樂隊成員而言,就是他們的賽壬吧?

我將攝像機放回桌上,坐在沙發上,抽了一支煙。

打開電視,裏面正播放著天氣預報,一股強低氣壓正緩慢靠近本地。今天還依然是以晴朗天氣為主,但從明天下午起,可能有較大的降雨過程。

年輕人們很晚才起床。

最先從二樓下來的是冰川隼人,時間已經快11點了。他坐在沙龍室的沙發上,一邊有滋有味地品著我給他沏好的黑咖啡,一邊為昨晚的喧囂向我道歉。

“那幫家夥折騰得太晚了。”

“還好,我睡得不錯。”說完,我反過來問了一句,“你呢?睡得早嗎?”

“我12點左右進了房間,然後在床上看了一會書,今天早晨就起晚了。”

“感冒好一點沒有?”

“差不多好了。”

“其他幾位是不是還要再睡一會呀?這飯菜該怎麽準備?”

“是呀……”冰川看看墻上的掛鐘,“那幫小子也都醒了。你就直接準備中飯吧。”

冰川說的果然沒錯。一會,木之內晉便下來了,又過了一會,風間裕己也下了樓。兩人眼泡腫腫的,走起路來晃晃悠悠,像是昨天的酒到今天還沒有醒。他們臉色蒼白,看起來並不像是睡眠不夠,倒像是得了什麽重病。

“二樓洗漱室的熱水出不來。”風間滿臉不悅地沖我說道。

“這關我屁事。”我心裏罵道。但表面上還是鞠躬道歉了,“對不起。回去後,請代為轉告老爺,請再多鋪幾條供水管。”我話中有話,帶著些許嘲諷。

過了晌午,麻生謙二郎還沒有下來。當飯菜準備停當後,冰川立起身:“我喊他下來。”

“算了,算了,那家夥肯定……”風間攔住他,“那家夥肯定還在暈乎呢。他享受了那麽多的L和香草,又灌了不少酒,現在肯定還在飄了。他現在就像一個飛到火星,又被扔回地球的人一樣。”

“真受不了他。”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正往杯子裏倒果汁,冰川斜眼看看我的表情後,瞪著表弟。

“做事要有分寸。你們那樣胡來……”

“明白,明白,隼人老師。”揶揄了冰川一句後,風間向上攏攏自己的長發,“昨晚,謙二郎那小子說巴得也是個不錯的地方,真服他了。”

“好像他家裏出了不少事。”

“是的。他常獨自在那裏嘟嘟囔囔,說自己活著沒有價值,不如死了拉倒之類的。說完,還會趴在地上,用頭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