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六歲的新娘(第4/6頁)

“由季彌少爺最傾慕表姐了,不,與其說是傾慕,莫如說是崇拜。他堅信表姐是自己的女神,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嗯,女神?”

“由季彌少爺從小受到老爺的教育——你生來就是為了保護姐姐的。姐姐遇到麻煩時,無論如何也要幫助她。這是你的使命。”

“的確。那個女神悲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年後養父倫典也死了,他被獨自留在這所房子裏……”

鹿谷把消瘦的面頰弄得像青蛙一樣時鼓時縮的,眉宇間刻下深深的皺紋。

“那麽,由季彌少爺如今究竟是怎樣生活呢?”

“剛才我說過,由季彌少爺生活在夢幻世界裏,根本沒有注意到現實世界。

他堅信永遠小姐如今還活著,或者只是暫時看不到她,但她仍在自己身邊,和她說話會聽到她的回答,她還和他打招呼呢。”

“日常生活有什麽障礙嗎?”

“不必時刻陪著。雖然有時他也胡思亂想,說什麽姐姐遇到危險了,姐姐死了鬧騰一陣子,但只是偶爾幾次而已。”

“有恢復的希望嗎?”

“我也說不準。”

“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吧,倫典先生留下遺言,讓由季彌少爺永遠留在這個家裏。”

“很可能是這樣的。”

“平時他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每天睡到中午起床,然後必定到機械室給時鐘上發條。這九年來從未間斷過。”

“為什麽?”

“說不清楚。大概是老爺吩咐他去幹的吧。老爺好像說過,‘鐘塔修好後,給鐘上發條是你的任務’。我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

“去年鐘針取下後他仍然這樣做嗎?”

“是的。這是每天必做的事兒。此外,就是從早到晚眺望遠處的風景,或在院子裏散步,以此來打發時間。”

“看電視嗎?”

“幾乎不看。”

“晚上睡得很晚嗎?”

“是的。一般是在午夜一點左右給他準備晚飯,同時把藥一起送給他。”

“藥?”

“每年一到這個季節他的情緒就極不穩定,老向我訴苦說他失眠。大概還是與過去的記憶有聯系。因此,醫生給他開了安眠藥。”

“嗯,那麽,”鹿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確定一下時間。

“現在已吃藥了嗎?”

“可能吃了。我只把藥送給他,並不管他什麽時候吃。”

“由季彌少爺的房間在下面三樓吧?可能的話想去看一看,行嗎?如果還沒睡,還想和他聊一聊。”

紗世子現出幾絲困惑,但很快表示同意了。她請鹿谷他們言行要謹慎,不要說“永遠小姐已不在人世了”之類的話。因為醫生曾忠告說,隨便給他那種刺激是很危險的。

於是三個人離開書房,向鐘塔三樓由季彌的房間走去。鹿谷希望和這所房子現在和未來的主人交談,但未能如願。這不是因為由季彌睡下了,而是因為他不在床上。

由季彌不在房間裏。然而令福西感到吃驚的並非這個,而是紗世子看到這一情況時的反應。她沒有驚慌失措地去尋找少年的行蹤,相反卻態度異常鎮靜地悄悄關上了房門。

“以後有機會再來和他談吧。”她對鹿谷說。

“會不會是去廁所了?”鹿谷滿臉疑惑地問。

“不,我想不會的。”紗世子只輕輕搖了搖頭回答。

她憑什麽做出這麽平淡的回答?

“不去找找行嗎?”

離開房間,紗世子靜靜地返回樓梯處。鹿谷擔心地向紗世子問道。

“一到夏天,由季彌少爺就經常這樣突然溜出房間。起初還很擔心,到處尋找,可是最近已經……”

大概已經習慣了,所以才不著急去找。

“您知道他到哪兒去了嗎?”

“有時到院子裏去,有時也到骨灰堂去。”

“他精神不正常,在附近徘徊,不危險嗎?”

“他從不到遠處去,也不在下雨天出去,過一會兒就會回來。難道房門還要上鎖嗎?我曾找醫生談過,醫生說如果只在院子裏活動,就不必太擔心。”

“是嗎?”

盡管如此,鹿谷仍然感到疑惑。他又回頭看了看由季彌的房間,心裏想說,如果這樣的話就等他回來好了。然而他終於未能說出口。他瞟了福西一眼,聳聳肩,隨即向已下樓的紗世子追去。

“今天打擾太晚了,我們該走了。”

回到最初經過的大廳前面時,鹿谷靜靜地向紗世子告辭。這時已是午夜兩點半。

“您能把‘沉默的女神’那首詩寫在紙上嗎?如果方便的話,請順便告訴我們一下這裏的電話號碼。”

“啊,可以。”紗世子摸了摸助聽器,“那麽,二位有什麽發現嗎?”

“沒有。”鹿谷搖搖頭說,“說實在的,那首詩到底是什麽意思我也搞不清楚。實在慚愧。我們在這裏待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