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去(第2/4頁)

“由裏繪也起來了?”

“是啊,最近小姐好像比以前精神好多了。這是好事啊!老爺,我覺得,小姐還是多出去一下比較好。”

“什麽?”他繃起面具下的臉,突然回頭看著文江。她慌忙噤聲。

“對不起。我多嘴了。”

“沒什麽……”他微微地垂下肩,又轉向前方。

塔屋 (上午9點40分)

吃完早飯,藤沼由裏繪獨自回到塔上的屋子裏。

這是一個宛如畫中仙子般的美少女,甚至讓人覺得欠缺一些人氣。嬌小的臉龐、烏黑清澈的眼睛配上玲瓏的鼻子、柔軟的櫻桃小嘴、白如凝脂的肌膚、烏黑閃亮的長發……由裏繪今年19歲,來年的春天就滿20了。雖然已是不適合稱做“少女”的年齡了,但不僅她那纖弱的身體還不能讓人感覺到成熟“女人”的氣息,而且她總是看著遠方的神情也令人心疼地想去憐愛。

美少女——還是這個名字適合她。

由裏繪將穿著橙色襯衫的身體靠在白框的小窗前,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風景。遠近重疊連綿的群山,蜿蜒山間的墨綠色的河流,被連綿的山峰截取的天空中,深灰色的雲層緩緩地擴散開來。

不久,今年的秋意也將逐漸轉濃,樹上的綠就要開始變色了吧。隨後而至的是冬天——將把這谷中的一切,從這塔上可以看到的一切都染成白色的冬天……這種季節的變遷,她已經不記得從這間屋子的這扇窗戶中看過多少次了。

這間屋子——聳立在館內西北角的塔上的這間屋子。

這是一間圓形的大屋子。由於樓下的飯廳有兩層樓的高度,所以這裏實際上相當於三樓。墻上貼著莊重的銀灰色墻紙,地上鋪著淡色長毛地毯。高高的天花板是木板制的,中央吊著巨大的枝形吊燈。盡管是白晝,但屋內略顯昏暗。因為相對於寬敞的房間而言,窗戶顯得太小了。

由裏繪離開窗邊,走到位於房間深處的帶華蓋的床邊坐了下來。

房間南側的圓弧被一堵墻截斷了,墻上並排著通向樓梯平台和浴室的門。在它們左側的褐色鐵門,則是生活在輪椅上的這家主人專用的電梯。屋內以充裕的間隔擺放著豪華的家具——衣櫥、梳妝台、書架、沙發、大鋼琴。墻上掛著幾幅畫,都是藤沼一成畫的幻覺中的風景。 ※棒槌學堂の 精校E書 ※

十年了,她住在這裏。在這十年中,她一直生活在這個山谷中的這座館內的這間塔屋裏。

十年前——也就是由裏繪九歲,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

再往前兩年,她的父親柴垣浩一郎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享年31歲,死得是有些早了。母親在生下第一個孩子——由裏繪時就撒手人寰了,已沒有近親的她變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兒。

父親去世時的情景還依稀殘留在她的記憶中。

冰冷的白墻包圍著的病房、散發著藥味的病床、不住咳嗽的父親、染紅了床單的鮮血……穿著白色衣服的大人們把她帶出病房。然後……然後的記憶就是自己在散發著甜甜香味的懷中哭泣。而這個胳膊的主人,她是認識的——是父親病倒前經常到家裏來的“藤沼叔叔”。

很快,由裏繪被收養到他——藤沼紀一的身邊。據說,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近的父親臨終托付給紀一的。

藤沼紀一——柴垣浩一郎曾經師從的畫家藤沼一成的獨生子。

這個紀一因為自己引起的交通事故,使臉部和雙手身受重傷,那是在由裏繪被收養後不久的事情。他離開了自己出生、成長的神戶,在這個山谷中建造了這座風格怪異的房子。於是,由裏繪也被他帶到了這裏。

以後這十年間,由裏繪可以說是被半禁閉在這裏了。這座房子、這個房間、透過這扇窗戶所看到的風景——說這些幾乎是她知道的“世界”的全部也不為過。因為這十年來,她既不去學校,也沒有朋友,甚至連報紙、雜志也沒得看,更不知道同年紀的少男少女們在同一片天空下過著怎樣的生活。

不知不覺中,少女的口中低聲地哼起了傷感的旋律。過了一會兒,她從床上站起身來,輕輕地走到鋼琴前。細細的指尖落在鍵盤上,和著嘴裏的旋律,她試著彈了起來。

德彪西的《亞麻色頭發的少女》——這是半年前開始住在這裏的紀一的朋友——正木慎吾教的曲子。

曲子很短。用依稀記得的指法彈了一遍後,由裏繪來到建在房間西側的陽台上。

外面的空氣非常潮濕。溫熱的南風從下吹上來,吹散了她的長發。流過眼前的河流的水聲以及水流中轉動的水車的聲音,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聽起來似乎比平時要更加急促。

由裏繪的嘴唇顫動起來。

“真恐怖!”

這恐怕是她被一塵不染地禁閉了十年的心裏,第一次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