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趕屍記(第6/49頁)

年齡最長的問:“你們是——”這老漢說的是四川口音。

趙一二也不羅嗦,“我是你們鄉裏黃蓮清的道友,他沒跟你們帶信麽。”

“趙天師,趙天師來幫我們啦”這群人立刻嘰嘰喳喳的沸騰起來。聽口音,都是一個地方的老鄉。

山裏人,就是喜歡大驚小怪的,趙一二就是高明點的神棍而已,那裏能稱呼天師呢。

年老的那個人,扶著趙一二的胳膊,腿一軟,就慢慢跪下。心情激動,開始哭起來:“趙天師要幫我們啊,我們已經守了兩天兩夜了,守不下去了。他們那些畜生,不準我們帶根伢子走啊,我們說不要賠錢都不搞哦,只要讓我送他回去就行。可是他們不答應,非要火化。剛才還說了狠話的,後天就把根伢子送到火葬場去。如果我們不同意,就抓我們……”

老漢歪在趙一二的身上,哭的老淚橫流。其他人也跪下來,有的擦著眼睛。

我心想,趙一二就是個神棍,又不是政府領導,跟他說這些有什麽用。

趙一二,不說什麽了。向停屍間裏的病床走去。

我和王八也跟著,走到病床前。看見一個死去的年輕人躺在上面。

我渾身瑟瑟發抖,這看別的死人不同。別的死人,看了之後,馬上就入土為安,或是灰飛煙滅。跟我就沒什麽關系了。可這個死人,我和王八還要和他打幾天幾夜的交道。叫我如何不怕。

死者是個年輕的男子,看著三十不到的樣子,比我和王八大不上幾歲。說實話,看到屍體之後,我心裏鎮定多了。死者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誇張,很安靜的一個人,就躺在病床上,這時候我發現,他身下還有一個擔架。看來是急救沒來得及,死掉後,直接用擔架搬過來。

估計他出事到死亡的時間比較長,我看見他的痛苦的表情還在臉上沒褪去,不是瞬間的驚愕,而是長時間的折磨導致的。

我推斷的沒錯,旁邊的眾人,也就是死者的老鄉和同事,跟趙一二說,他在工地上幹活,也該他出事,不知道怎麽就掉進電梯井裏。都不知道掉下去多長時間,晚上沒回去工棚,大家也不以為意。第二天中午了才想起這個人,有可能出了事。才在電梯井裏給找著。

老板當時還挺仗義,說救護車慢,馬上用自己的小車送他去的醫院。結果到醫院不久還是斷氣了,醫生都可惜,其實傷的不算太重,就是時間耽擱久了,失血過多。

人死了,老板立馬就翻臉,只同意給點錢,兩三千塊就想打發。

工地的老鄉當然不答應。跟老板扯皮。老板馬上招呼人要把這個死者拖到火葬場給火化。

老鄉都急了,這才到醫院來,他們都是重慶秀山一個鄉裏一起出來,或多或少,都帶點親戚關系。人出了事都互相照應,可那裏搞的贏有背景的工地老板呢,告狀都沒用,警察都說了,人死了就要火化,老這麽堵著,是違法的。

年老的那個說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再的重復:“我們不要賠償也不行嗎?就想根伢子有個混沌的屍首回去。”

他們老家的風俗就是人死在外面,也非得送回家安葬。才算是入土為安。

這也是湘西趕屍盛行的原因。

王八比我膽大得多,我故意聽老漢講話,不去看屍首。可王八卻圍著屍首滴溜溜的轉了好幾圈。眉頭皺著,好像在想什麽問題。

我看著那個死者,直挺挺的躺在那裏。身上蓋著白布,一條腿蜷曲著,這是臨死前痛苦痙攣的姿勢。我眼光下垂,心裏仿佛被什麽一只手狠狠的揪了一下。擔架放的並不整齊,一個手把伸在病床外一點,上面正在一滴一滴的滴血,也說不上完全是血,而是粉紅色的人體分泌的液體,又看著是淡黃色。

從旁人說的話推斷,他至少已經死了兩天了。我吸了一口冷氣。

趙一二安撫了這群人。對他們說道:“確定他們後天要來強行拉人嗎?”

眾人都點頭。表情絕望的很。

“你們能不能多拖住他們一天,就一天。”趙一二說道:“剩下的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你們就盡到心意了。”

眾人隔了一會,說道:“行,一起出來,這點事情,我拼死也要拖到大後天。”

趙一二和眾人說著話,好像在交代什麽。眾人都圍著趙一二。

我把王八拉過來,用手指了指那個擔架把手,“死了兩天還在滴血呢……”

王八拉著我蹲下來,把靠近把手的被單,慢慢掀起。我不想看,但還是看了。屍體的身下,在擔架上,積了一灘血水。就是我剛才看見的油脂和血的混合體液。在擔架的帆布上滲不下去,積的多了,才從把手上往下滴。屍體皮膚全部上表面都凸起一個個小水泡,一些水泡已經破了,那些體液正順著肢體,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