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源頭 13

法國,馬賽

“你真應該去看看醫生,羅內。丙酮能讓眼角膜永久性損壞。”

“如果醫生問我為什麽會把丙酮搞到眼睛裏呢?”

“你的醫生不敢問。”

孟津打開廚房裏的小冰櫃,從裏面取出兩瓶凱旋啤酒。

“我現在喝酒還太早,羅內。”

孟津把其中一瓶酒放回去,聳了聳肩——北方人。杜蘭德在小桌旁坐下。

“當時真的沒別的辦法了嗎?”

“我猜我可以讓他跑出去,這樣他就可以打電話報警。但這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他頓了一下,接著說,“對我和他來說都是如此。”

“你就不能打傷他,讓他不能走動嗎?”

“我都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能擊中他。我扣扳機的時候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孟津撬開瓶蓋,“你從沒有……”

“開槍打人?”杜蘭德搖搖頭,“我從不帶槍。”

“世道變了,莫裏斯。”孟津看了一眼公文箱,“你帶了什麽給我?”

杜蘭德彈開箱鎖,從裏面取出幾沓百元歐元鈔票。

“該你了,羅內。”

孟津打開頭頂上方的一個櫥櫃,從裏面拿出一個直徑約十厘米、長約一米的長條硬紙管。他掰開頂端的鋁蓋,搖晃紙管,七厘米長的油畫從管口漏了出來。

“小心點兒,羅內,別弄壞了。”

“現在擔心這個恐怕已經遲了。”

孟津把油畫在桌子上攤開。杜蘭德面露懼色,兩眼發直。女人右眼上方有一個類似鉛筆頭鉆出的小孔。身上披的絲巾沾上了黑色的東西,胸部也一樣。

“別跟我說那是血。”

“可以,”孟津說,“但那樣的話,我就撒謊了。”

“是誰的血?”

“你覺得呢?”孟津灌下一大口啤酒後說道。

“可惜你沒有好好瞄準,”杜蘭德說,“要不然子彈很可能穿過她的眉心。”

他仔細地研究彈孔,然後舔了舔手指,摩擦油畫表面,一小塊血跡被洗掉了。

“看樣子很容易擦掉。”孟津說。

“是這樣。”

“彈孔怎麽辦?”

“我在巴黎認識一個人,他或許能修好它。”

“什麽人?”

“造假畫的人。”

“你需要修復師,莫裏斯。很好的修復師。”

“每一名優秀的修復師心中都隱藏著一名造假師。”

孟津似乎不太信服:“我能提個建議嗎,莫裏斯?”

“你剛剛用槍擊中了一幅價值四千五百萬美元的倫勃朗。哦,不過沒關系,羅內,有話就說吧。”

“這幅畫是個麻煩。燒了它,忘了這回事。我們又不愁偷不到。”

“我也想。”

“但是——”

“我的客戶在等我,他們等我去交貨。再說,羅內,我幹這一行不是為了毀壞油畫,尤其不能毀了一幅這麽漂亮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