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人名堂 23

羅馬

德拉佩斯大道荒僻無人。修表匠在聖瑪利亞靈魂之母堂的大門前停下,熄滅了摩托車的引擎。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沒有人應答。他又按了一遍鈴。這一次一個少年的聲音用意大利語迎接了他。修表匠用德語回話,說他要見神學院院長。

“我恐怕這不可能。請明天早上打電話預約吧,德雷克斯勒主教會很樂意見您的。晚安,先生。”

修表匠使勁湊近了對講按鈕:“是主教的一位維也納朋友讓我來的,是緊急情況。”

“那位男士叫什麽名字?”

修表匠如實回答了問題。

一陣靜默,接著:“我很快就下來,先生。”

修表匠敞開夾克。查看著右側鎖骨下的槍傷。彈頭的溫度燒破了周圍的皮膚和血管。流血不多,只不過由於震蕩和發熱引起了劇烈的心悸。是一支小口徑武器,他猜想多半是一支點二二口徑,不是那種能夠造成嚴重內傷的武器。盡管如此,他還是需要一位大夫,為他及時取出彈頭,徹底清洗創面,否則就難免要受傷口化膿之苦。

他擡頭看去。一個身著法衣的人影出現在前庭,又小心翼翼地走近大門——是個見習修士,大約十五歲的男童,生了一張天使般的臉。“院長說今晚您進入神學院不大方便,”少年說道,“院長建議您今晚另找一個去處。”

修表匠掏出格洛克,指著那張天使般的面孔。

“開門,”他啞著嗓子說,“馬上。”

“是的,可是你為什麽非要把他送到這裏來?”主教的嗓門突然提高了,似乎是在向一群聽講道的信徒發出警告,要他們警惕原罪的險惡,“他應該立即離開羅馬,這樣對所有參與的人都更好些。”

“他沒辦法行動了,西奧多。他需要一位醫生,一個休息的地方。”

“這個我看得出來,”他的目光短暫地在書桌對面的人身上停留了一陣——那是個灰白頭發、肩寬背厚的壯實男子。他又道:“但你必須明白,你這樣會把神學院置於一個極不體面的處境。”

“如果咱們這位朋友魯賓斯坦教授得逞了,神學院的處境會更加有失體面。”

主教沉沉地嘆了口氣:“他可以在這裏逗留二十四小時,一分鐘也不能多。”

“你會給他找個醫生吧?謹慎可靠的那種?”

“我正好認識這麽一位。他幾年前幫過我的忙,當時學院有個男孩子被一個羅馬暴徒弄傷了。我相信把這件事交給此人一定會很牢靠的,雖說在神學院這樣的地方槍傷太過惹眼了。”

“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個借口自圓其說的。你的頭腦很敏捷,西奧多。我能和他說一小會兒話嗎?”

主教將話筒遞了過去。修表匠用沾了血汙的手抓住了話筒。接著他看著對面的高級教士,偏了偏頭示意他回避。主教大人就這樣被趕出了自己的辦公室。殺手將電話貼住自己的耳朵。來自維也納的男人向他詢問哪裏出了差錯。

“你沒告訴我目標還有人掩護。這就是出差錯的地方。”

接著,修表匠描述了突然出現的第二個摩托車手。電話另一頭靜默了一陣子,接著,來自維也納的男人用認錯的語氣說話了。

“我匆匆忙忙把你派去羅馬,忽略了一條重要的訊息,沒有傳遞給你。回過頭來想想,這一步是我自己漏算了。”

“一條重要的訊息?那又是什麽?”

維也納的男子說,那刺殺目標曾經與以色列情報部門有關聯。“從今晚羅馬的事情來判斷,”他說,“如今這種關聯比以往更加緊密了。”

大愛無涯的上帝啊,修表匠心想,以色列特工?這可真是要命。他真想回到維也納,告訴老頭兒自己去收拾爛攤子吧。然而為了賺到傭金,他還是決定自己把事情搞定。不過這樣做還有其他原因。以前,他從來不曾失手完不成合同規定的任務。這不僅僅是職業尊嚴和聲譽的問題,他還不想讓一個潛在的仇敵就這樣逍遙自在而去,尤其是此人的背後是冷酷無情的以色列情報部門。他的肩膀開始震顫。他盼望著盡快給那個肮臟的猶太人來一顆子彈,再給他的保鏢朋友也來一顆。

“這項任務的收費要漲價了,”修表匠說,“大幅。”

“這個我預料到了,”維也納的男子說道。“我會把費用加倍的。”

“三倍。”修表匠頂了回去。猶豫一陣子後,維也納的男人答允了。

“但是你能再次找到他嗎?”

“我們有個大優勢。”

“什麽?”

“我們知道他要追蹤的對象,我們知道他下一站要去哪裏。德雷克斯勒主教會為你安排必要的治療。好好休息一下,我保證你會很快再次聽到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