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現在 6

瑞士,下瓦爾登州

在分析與保衛司,格哈特·彼得森被視為平步青雲的人。上司跟他打交道時總是小心翼翼,下屬在他的冷眼中總是畢恭畢敬,同事看到他時總是又敬又怕,又羨慕又嫉妒。一個出身教師家庭、來自埃斯特費爾德的孩子何以升至如此高位?看看他吧,頭發總是梳得齊齊的,領帶總是打得緊緊的,成功與權力對他而言就像隨身攜帶的高档剃須水一樣,唾手可得。彼得森在職業生涯中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在為自己的升遷作鋪墊。他的家庭生活就像職業生活一樣秩序井然。就連他的婚外情也低調而有節制。任何人如果蠢到跟他作對,很快就會發現格哈特·彼得森是個人脈廣博的人,他在伯爾尼和銀行系統中都有朋友。他很快就會升任司長了——沒有人對此有異議。之後,他會在聯邦警察局謀一份高位,興許有一天還會坐上聯邦司法與警政部的第一把交椅。彼得森的確在銀行系統有朋友,他們也的確給他提供了方便。瑞士的金融寡頭就像他背後的一只看不見的手,在他登上權力巔峰的每一級階梯上都起到了助推作用。但是這樣的支持是有條件的,彼得森也為他們提供了方便,這也就是為什麽他現在正開著奔馳向幽深的冒險小徑進發。在山腳下,他上了一條路標為“閑人免進”的私人道路,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開,最後來到一扇氣勢恢宏的鐵門前。彼得森知道這裏的規矩,他把奔馳座駕停下來,搖下了車窗。一名警衛從一間小屋子裏走出來,他的步履平穩而端正,很有軍人的風範。彼得森可以看出,他的藍色滑雪衫裏藏著武器,上面鼓出了一道印子。

彼得森把頭探出窗外:“我是科勒先生。”

“您是來參加會議的嗎,科勒先生?”

“實際上我是來表演娛樂節目的。”

“您順著這條道一直開到別墅那邊去,會有人在那裏接您的。”

別墅是一座傳統的瑞士山間度假屋,但其外形與一般的度假屋相比,可謂是“龐然巨怪”。別墅依山而建,下瞰深谷。彼得森是最後一個到場的人,其他人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他們分別從蘇黎世、楚格、盧塞恩、伯爾尼、日內瓦、巴塞爾遠道而來,按照慣例,每個人都是單獨行動,到達會場的時間也各不相同,以免引起注意。所有人都是瑞士人,外國人不允許踏進這片區域,外國人正是這個組織存在的理由。

和往常一樣,會議將在別墅二樓視野開闊的會客廳舉行,會客廳圍著玻璃幕墻,任何一位與會者如果有心情走到窗前駐足觀景,他就會看到震撼人心的一幕:深山谷底冰雪消融,光影流轉,四周白雪皚皚,像是新婚女子蒙上了雪白的面紗。然而,與會者們無此雅興,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起,一邊吸煙,一邊小聲談話,手裏拿著一杯茶或咖啡。這間別墅從不給客人準備酒精飲料,因為別墅的主人格斯勒先生只喝茶和礦泉水,他還是個素食主義者。格斯勒先生將自己的長壽歸結於嚴格講究的飲食方式。

雖然這不是一個正式的場合,但格斯勒先生堅持認為,開會起碼要有個開會的樣子。因此客人們不能坐在舒適的沙發和扶手椅上,只能圍坐在一張狹長的會議桌邊。下午六點整,與會者們準時走向自己的座位,站在座椅的後邊。

過了一會兒,會客廳的門打開了,一位老人走了進來。他身體孱弱,形容枯槁,白發稀疏,戴著墨鏡,一手扶著身邊的年輕警衛。等他慢慢走到主座前坐定,其他人也跟著坐了下來。

所有人就座後,發現多出一張椅子,這真是個重大失誤。大家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警衛從後面把椅子搬起來,拿到外面去了。

在隔壁房間裏,格哈特·彼得森正直直地盯著一台攝影機的鏡頭,他就像一個脫口秀的嘉賓,正等著同現場連線。每次開會都是這樣。每當彼得森有事情向委員會請示,他都得跟委員會的成員進行遠程電子通訊。他從來沒有見過格斯勒先生或者會議室裏的其他人——至少在這個場合當中沒有見過。格斯勒先生說,這個奇怪的安排是為了保護委員會的成員——也許更重要的是要保護他自己的安全。

“格哈特,你準備好了嗎?”

格斯勒先生細若遊絲的聲音從微型耳機裏傳來,在耳機的作用下,他的聲音顯得更小了。

“嗯,準備好了。”

“希望我們這次會議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處理國事,格哈特。”

“不會的,格斯勒先生,我本來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只是要去參加一個部署禁毒工作的跨部門會議而已。”

“開那種會簡直是浪費時間,禁毒有什麽好的,政府盡幹些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