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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5月17日,星期日

結果,今天只有我和雷吉邁著沉重的步伐去攀登那面花崗石板巖側壁,前往五號營地。

讓-克洛德承認他有點兒不舒服,“有點兒沒精打采”,他借用理查的英國說法這麽說,然後我們一致認為他應該和理查一塊到下面去,幫助組織把裝備運到北坳上來,明天再背運到五號和六號營地。

“這倒有機會讓我的自行車大顯身手了。”J.C.說。

我想我還沒有花篇幅描述過這個新奇的裝置,讓-克洛德把它拆分開,一路穿越西藏運到這裏,並在我們登上北坳的第一天便把它盡職盡責地組裝了起來。這個新發明的確由自行車零件組成,包括自行車座椅、腳踏板、齒輪和自行車鏈條,不過這東西還有個軟墊靠背(因為使用這個新發明的人需要一邊躺著一邊踩踏板,過程中膝蓋要比頭部高)和向四個方向延伸出6英尺的金屬支柱,讓-克洛德用冰錐、登山釘以及蛛網一般的繩索把每一根支柱牢牢固定在那道冰架之上。那個自行車式小裝置絕無可能從那道狹窄的冰架上掉下去,除非北坳上的冰川自己出現大面積崩解。

腳踏板上方大約一米處有一個9英尺長的金屬臂,J.C.將之拆分成三節運送而來,每一節長3英尺,組裝在一起之後就變成了非常結實的水平法蘭面,這東西也用多種拴系工具加固了,上面放有第三個自行車齒輪和滑輪組件。

在周五的暴風雪來臨之前,我們只來得及運了兩包裝備來檢測這個裝置的性能,不過這個自行車裝置雖然做工粗糙,效果卻好得不得了。在1924年的珠峰探險中,夏爾巴人曾把繩索放下去,把裝備拉上馬洛裏的冰隙(馬洛裏曾攀上了冰隙的最後200英尺冰壁),不過那些裝備要相當輕才行。用腿和腳踩踏這個裝置的踏板,通過減速齒輪獲得的杠杆作用就能把裝備拉上來,要比使用背部和手臂的力量提拉裝備省力得多,而且拴系在連續循環的400英尺長理查奇跡繩上的裝備最多可達到50-60磅。在23000英尺之上,踩自行車可以說是一項劇烈運動,這一點無可否認。可我們每個人都試了試,發現只在兩個人的合作下,一個人踩腳踏板,另一個人在裝備升上冰架時把它們從繩索上解下來放好,就完全可以把數噸重的物資運上北坳,再也用不著夏爾巴人排成沒完沒了的長隊背運裝備了,他們再也不必氣喘籲籲地一次又一次停在繩梯或固定繩索上休息了。

“如果我能運一個汽油發電機來該有多好啊!”讓-克洛德說。

可今天J.C.病了,要到下方的營地恢復,所以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周日早晨,只有我和雷吉朝著日出的方向,去攀登那面板巖山壁,前往五號營地。在我們從營地出發前,雷吉一個人站在距離我們幾碼遠的地方,專心致志地把噝噝響的吸氧裝置上的流量調節閥調好,趁著這個當兒,讓-克洛德輕聲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的朋友,理查、登津和特比只在五號營地裏搭了兩頂雙人小帳篷。如果我運氣好的話,我可以一個人睡在其中一頂帳篷裏。”

*

我和雷吉並沒有用繩索拴系在一起,原因是什麽我也不太搞得清楚。照我看呢,這是因為從北坳向上攀登那片幾百碼的雪原只能算是踢冰爪練習,過了這片區域之後,就到了那些該死的黑色花崗石板巖上了,我們幾乎只能邁大步向上攀登這些高大的巖石障礙物。在沿著山脊線攀登的時候,我們遇到了為數不多的山脊刃嶺和可怕的突出巖石,不過我們采用橫切攀登方式,移動到北壁同樣向下傾斜的花崗巖石板上,然後向上攀登,繞過那些突出的巖石,然後向左移動,返回寬闊的山脊線,由此便可以輕易地避過這些地方。

這並不是說從北部山脊——或者說是東北山肩(對照上方遠處那面直通頂峰的東北山脊而言),理查偶爾就這麽稱呼那裏——摔下來不會死人。

在這個黎明前的清晨,風斷斷續續地吹著,與理查和他的兩個夏爾巴人在周五遭遇的持續狂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次的狂風已經達到了颶風級別,理查他們三個人被吹得只能向前彎曲身體,以至於他們的頭比他們的膝蓋還要低,而且他們的鼻子幾乎觸到了他們面前的巖石石板。我和雷吉現在則可以稍稍向前弓著背走路。我聽說過,在索姆河戰役中,在頂著敵人的機關槍火力沖鋒的過程中,法國和英國步兵都身體前傾,仿佛被風吹得直不起腰一樣,我們現在的樣子就和他們差不多。只不過偶爾會有狂風從後面猛吹我們的後背,把我們吹得搖搖晃晃,不停擺動手臂來保持平衡。在這裏向後摔倒絕對會被摔成一攤爛泥。我們沿著山脊爬著,突然之間風仿佛從四面八方同時向我們猛烈吹來。雷吉被吹得只能向前倒下,帶著連指手套的雙手在她前面結冰的石板上一通亂摸,尋找抓握點,她並沒有讓風吹得向後摔倒,否則等待她的就只有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