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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5月9日,星期六

這一天天氣說不出地熱。

昨天晚上,我和讓-克洛德被從大本營“醫務室”裏放了出來,而我倆用來睡覺的這頂米德雙人帳篷中很悶熱,盡管帳篷帆布門向後系著,留了非常寬的開口,可躺在裏面還是有種像在撒哈拉沙漠上被灼烤的感覺,包裹著我們的帆布太燙了,散發著一股裹屍布的味道。

我和J.C.脫得只剩下內衣了,可還是嘩嘩流汗,這時我們看到理查大踏步穿過崎嶇不平的冰磧石曠地朝我們走過來。

*

昨天早晨,也就是周五黎明之前,理查、雷吉、帕桑和其他人趕來救我們,他們把我們帶到了山下的二號營地,在那裏我和J.C.繼續喝了一杯又一杯涼水。

他們幫助昂・蚩力和拉帕・伊舍返回大本營,讓帕桑在他建在大本營的醫療帳篷“醫務室”裏治療他倆的凍傷,我本以為這期間他們會把我和J.C.留在二號營地,不過理查堅持我們所有人都一起回大本營,也包括諾布・切蒂,他的臉凍傷了,現在抹著厚厚一層鯨油和白脫油。喝了大量的水和一些熱湯之後,我和讓-克洛德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可以和帕桑及另外六個夏爾巴人徒步穿越槽谷,不過昂・蚩力就需要別人用臨時搭建起來的擔架擡著,拉帕・伊舍則依靠他的一個夏爾巴人朋友在一邊攙扶他,一瘸一拐地下山。雖然我們灌下去了這麽多杯水,居然沒有一個人會憋不住要在下山途中停下來撒尿,由此可見,我們初期的脫水症狀是多麽嚴重。

在21,500英尺高的三號營地困了兩天兩夜之後,感覺海拔只有16,500英尺的大本營的空氣是那麽濃,足以讓人在裏面遊泳。而且呀,在帕桑醫生的“醫囑”下,我們六個人都從挑夫們背到三號營地的其中一個吸氧裝備中吸了一些“英國空氣”。周五下午把我和讓-克洛德從醫務室打發走之後,他把一瓶連接著兩個吸氧裝置的氧氣罐送來給我們,調節器的流量僅為每小時一升氧氣,他還清楚而有力地囑咐我們,到了晚上,不管什麽時候我們醒來,只要喘不過氣,或感覺冷,就要吸氧。

有了“英國空氣”的大力相助,我和J.C.睡了整整十三個小時。

*

我和讓-克洛德四肢伸開躺著我們的睡袋上,一半身體露在帳篷外面,理查蜷縮在我們身邊,酷熱的陽光灑在我們身上。理查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襯衣,可下身還穿著厚羊毛提燈褲和高綁腿。

“哦,我的最後兩位病人怎麽樣了?”他問。

我和J.C.都堅持說我們感覺好極了,睡得好,今天早晨吃早餐時胃口大開,沒有出現凍傷的跡象,也沒有“高山疲勞”後遺症,而且我們並沒有言過其實。我們說我們已經準備好,可以再次經過槽谷和冰川前往三號營地,現在,馬上,隨時都能出發。

“很高興你們感覺好多了,”理查說,“不過現在不急著去三號營地。再休息一天。有一個觀點我和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都贊同,那就是往高處爬,在低處睡。特別是二位老弟連著三天晚上又是挨凍又是被風吹的。”

“沒帶我們你就去爬了那面通往北坳的冰壁啦?”讓-克洛德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既失望又帶著責備。

“沒有,”理查說,“昨天和今天早晨我們一直在加固通往三號營地的路,並且監督夏爾巴人把更多的裝備運到那裏去。雷……布羅姆利-蒙特福特夫人現在在二號營地,今天一整天我們都要來回搬運東西。我和她都認為到了明天我們就更能適應三號營地的環境了,如果你們兩位可以在明天下午晚些時候到達那裏的話,我們可以在周一早晨嘗試攀登那面通往北坳的冰壁。”他拍了拍讓-克洛德的胳膊,“我可是指望你在冰雪中給我們帶路呢,老夥計。我向你保證,在你準備好之前,我們決不會登上北坳。再說了,今天北坳上的風太大了。或許到了明天或後天風會變小。”

“風?”我說。大本營連一絲風都沒有。

理查轉向另一邊,然後伸出左臂,仿佛是在介紹某個人。“看那裏冒煙了。”他說。

我和J.C.一直都對蔚藍的天空和珠峰北壁上方炫目的皚皚白雪感到驚奇,不過此刻我們注意到風居然在這麽高的地方刮著。山峰上和北部山脊上浪花濺沫般的雪向左邊飄去,一直飄向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太神奇了,”我說,“槽谷那裏也這麽熱嗎?” 

“高出20多攝氏度吧,”理查笑著說,“我的溫度計顯示,在一號和二號營地之間,冰柱中間的溫度超過了38攝氏度。冰川上的溫度更高。我們一直給挑夫大量的時間休息,還給了他們很多水,就算這樣,在他們步履蹣跚地爬上三號營地之後,還是累得站也站不住,東西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