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獵捕 12

早上將近六點的時候,克勞德・勒貝爾警長回到他的辦公室,發現卡倫督察卷起襯衣的袖子坐在他的辦公桌前,看起來既緊張又疲憊。

他面前有幾大張紙,上面都是手寫的記錄。辦公室裏已經有些和之前不同了。文件櫃的頂上,一個過濾式電咖啡壺正在咕嘟著,散發出新煮制的咖啡的香氣。它旁邊放了一摞紙杯,一瓶無糖牛奶和一袋糖。這些都是昨晚由地下室的食堂送上來的。

在兩張辦公桌之間的墻角支了一張行軍床,上面鋪著一床粗毛毯。廢紙簍已經倒空了,放在門邊的扶手椅旁邊。

卡倫的香煙騰起一抹微弱的藍色煙霧,從敞開的窗戶飄了出去,消散在涼爽的清晨裏。窗外,清晨斑駁的光線灑在了聖許畢斯修道院的尖頂上。

勒貝爾穿過房間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重重地倒在椅子裏。盡管才二十四小時沒合眼,但他看起來和卡倫一樣疲憊不堪。

“沒事,”他說道,“我剛把過去十年的材料翻了一遍。唯一一個曾經試圖在這裏動手的外國政治刺客叫德蓋爾格爾,但他已經死了。而且,他是‘秘密軍組織’的人,我們的档案裏有他的記錄。可以想見,羅丹選擇與‘秘密軍組織’無關的人是相當正確的。過去十年間,除了本土殺手以外,一共有四個雇傭殺手在法國蠢蠢欲動。我們抓住了其中三個。第四個正在非洲的什麽地方服無期徒刑。而且,他們都是黑幫殺手,不具備刺殺法國總統的能力。

“我還去了中央档案局,他們正在徹底盤查,但我懷疑我們的档案裏根本沒有這個人。無論如何,羅丹在雇他之前,會考慮到這一點的。”

卡倫又燃起一支煙,噴煙的時候嘆了口氣。

“那我們必須從國外那邊開始了?”

“沒錯。這樣的人一定在別的地方受過訓練或者歷練。他必然有一連串輝煌的紀錄,否則他無法證明自己是一名頂級殺手。他以前的目標也許不是國家元首,但一定是重要人物,比黑幫頭目更大。那就是說,他必然在某個地方引起過別人的注意。肯定是這樣。你的事安排得怎麽樣了?”

卡倫拿起其中一張紙,左邊列了一個名單,以及一系列的時間。

“七個都定好了,”他說,“先從美國聯邦調查局的國內情報處長開始,七點十分。華盛頓時間是淩晨一點十分。考慮到美國時間比我們晚,我先和他訂好的。”

“然後是布魯塞爾,七點半;阿姆斯特丹,七點四十五分;波恩,八點十分;約翰內斯堡,八點半;蘇格蘭場,九點;最後是羅馬,九點半。”

“都是各國兇殺處的負責人?”勒貝爾問道。

“是,或者是相應職務的人。蘇格蘭場是安東尼・曼林遜先生,刑事助理警務處長。看來他們的城市警察系統裏沒有兇殺處。除此之外,除了南非,都是兇殺處的頭兒。我實在找不到凡・魯伊斯,所以您將和助理警務處長安德森通話。”

勒貝爾想了一會兒。

“很好。我更希望是安德森。我們曾經一起辦過一次案子。還有語言問題,他們之中,三個說英語。我估計只有比利時的會講法語。其他人如果需要的話,差不多也能說英語——”

“德國的那個迪特裏希會說法語。”卡倫插嘴道。

“好,那我就直接和講法語的說。其他五個,我得讓你給我在分機配個口譯員。我們該動身了,走吧。”

六點五十分,兩個警探乘警車來到窄小的保羅・瓦勒利路,在一扇綠色大門外停下。這裏就是國際刑警的總部。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勒貝爾和卡倫窩在地下通訊室的電話旁,和世界頂級刑警的老大們通電話。高頻信號就是從這座建築物屋頂交錯高聳,仿佛豪豬棘刺一樣的天線發射出去,穿越三大洲的。信號先是飛越平流層,在其上的電離層反射,然後返回幾千英裏之外的地面,最後到達另外一根從某個房頂伸出的鋁杆上。

波長和幹擾器都可以保障通話不被截聽。在整個世界都在品嘗早晨的咖啡或者睡前的最後一杯酒時,探長們正在電話裏緊張地聯系著。

每一通電話前,勒貝爾的要求都差不多。

“不,警務處長,我目前不能把我對您的幫助請求設定為兩國警方之間的官方請求……當然,我會以官方身份行動,只是目前我們並不確定,究竟是剛剛形成犯罪行動的意圖,還是已經進入實地準備階段。目前只是初露端倪,純屬例行調查……嗯,我們在找一個人,關於這個人我們知道的非常有限,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外貌特征描述也只是個大概……”

每次通話他都盡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講給對方聽。但對話接近尾聲的時候這些外國同事總會問到一個讓他難堪的問題。他們每個人都問他,為什麽要找他們幫忙,有沒有什麽線索他們可以據以提供幫助。每當這個時候,他只能報以一陣尷尬的沉默。